第21章 夜色46
白烬直言:“我不会写折子。”
“……”应如晦叹了口气,“你那位同乡若是有你这般直接,我受了伤怕是还得挨顿揍。”
“他不会。”白烬想也不想,“他打不过你,但我应该……”
“咳……”白烬咳了一声不说话了。
“……”应如晦有些话堵在嘴里,他思索了许久,只说了一句:“白烬,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他的立场……不会与我们不一样。”
白烬沉默良久,他眼里已然冷了下来,“我心里有数。”
……
***
夜里星稀,霜寒露重。
一条直通的大道没人来往,路旁有棵参天的古树,枝叶横生,伸出来的枝丫几乎盖过整条道,树下野草枯了,有个路碑立在其中,不甚起眼,上面年岁古老地写着“岭中”二字。
过了这棵古树,便是岭中地界。
一声马的嘶鸣伴着人声由远及近,划破了夜晚的宁静,一匹马在路上狂奔,正往岭中的地界上赶。
马上坐着两人,都身上盖了灰袍,前头那人骑着马,像是已经赶马多时了,古铜色的脸上汗流不止,面上竟全是痛苦的神色。
后面则坐了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他露出张焦急的脸,不安地前后望着,冷风从他脸上呼啸过去,他的声音在夜里徘徊,他不休地问着:“爹——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正是童慎与童子启父子二人。
童子启刚从牢里被劫出来,他爹就一直骑马带着他赶路,片刻都未停歇。
童子启问着:“爹——我们为什么不回家?”
“童家……”他的声音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童家是不是没了?”
“爹……爹我错了,我错了……”童子启几乎要哭了,“我是被人诓骗的,我没想跟他们说的……都是那个人骗我……”
“……”
“爹……你怎么不说话……”
“你说句话啊……”
童慎骑着马一言不发,他满是风霜的手牵着马绳,脸上已不知是霜是露是汗还是泪了,他听着童子启的话,已然是心颤个不停,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马到了古树前,他才勒紧马绳停下了,他颤颤巍巍的手安慰似的往后拍了拍童子启的肩膀,童子启这才愕然地停下没再说话。
四周都是寂寂的。
童慎朝手上哈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铃铛,那铃铛声不似寻常,竟是异常低沉的声音,他摇了五下停止,便见那参天的大树上动了动。
一个灰袍的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童子启给惊得当场尖叫一声,童慎却依旧没说话,他将铃铛挂在了马前。
那灰袍人声音低沉:“令牌呢?”
童慎摸出了块黑色的令牌递出去,那石头模样的令牌颜色古朴,正是铁画银钩刻着个“江”字。
灰袍人目光凛然,他有些怀疑地打量了童慎半晌,才慢慢作出手势吹了个口哨。
他挥手道:“过去吧,十里之后自有人带你去江家。”
童慎不禁长呼了口气,这才又赶马往前去了。
已是岭中地界了,处处杀意的岭中在这沉寂的夜里竟也是安详模样,只有沉沉的铃铛声一路响个不停,江家的铃铛是特制了发出去的,拿了铃铛便算是江家要保的人,在岭中基本没人敢动。
童慎心乱如麻,变故好似横空劈下的响雷,由不得他多加思考,便已当头而过,正正劈得他手足无措,他紧咬着牙关,他好似疯了一样跑马,可冬夜里只冻得他神思愈发清明。
孟凛的话在他脑子里循环往复:“童慎,我倒有些舍不得你死了……”
童慎知那人道貌岸然的事实,也知那人绝对不是真心实意要放过他,可人在身陷囹圄时总会少了顾忌,在求生前总是会低了底线,他竟想听听孟凛怎样才能放过他。
孟凛话里含笑,话里却俨然全是尖刀,“我本想借白烬的手杀了你,但如此做委实不大厚道,我又不想在他面前撒出什么幼稚的谎话,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和周琮搞砸了淮北的事情,从今以后淮北这块地界就不在齐恂手中了,周琮定然是活不了的,明日你的通缉也会遍布整个北朝,你又背信弃义地和我说了这些,那么就算齐恂不杀你,朝廷也自然容不下你。”
孟凛往他身边走,“那么,你唯有岭中可去。”
“可岭中是我的。”孟凛笑着,“我倒是可以替江家的家主做主收下你,给我做事……你可要考虑一下?”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孟凛直勾勾看着他,“你从前相识的赵永佺被我弄成了疯子,你儿子也是被我送进牢的,你如今左右为难没得选,也是因为我对你苦苦相逼。”
“啧啧啧……”孟凛忍不住道:“我可真不算个好人呐。”
“你若是要给我做事,今日一过,你淮北所有的家产全都要一并交给白小将军,多半会交由那些曾经被你欺压过的良善百姓,你儿子作恶多端,本不该有活下去的机会,他也得为他的所作所为赎罪。”
“而且……”孟凛眼里冷然,“我并不信你。”
“江家明面上没有我这个人,这些年我也甚少回去,但今日你知道得太多,说出去对我并无益处,我不做亏本的买卖。”
“你想清楚……”孟凛握着短刀指在他的喉间,“你今日若不能变成个哑巴,我不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