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束发
罪名一条比一条重,施元嘉心里清楚,若是不辩驳,那他的仕途全完了,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但他终究太过年轻,哑口无言便半晌,只憋出来一句:“我……我表舅是大官!你动不了我!”
“哦?”秦时行喝了口茶,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多大的官?带过来看看。”
数百双眼睛都集中在施元嘉身上,或戏谑,或期待,或等着看热闹,他骑虎难下,跑了出去。
物伤其类,新科进士们看着台上的掌院学士,目露不善。现在是施元嘉,谁能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他们?
户部衙门紧挨着翰林院,户部侍郎张怀远怒气冲冲地过来,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敢欺负他家侄子,一言不合,竟要把他侄子发配到陇县?真是好大的口气!
然而,等他冲入翰林院正堂,和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上,两条腿就软了。
搬来了救兵,施元嘉又有了些底气,指着秦时行道:“表舅,就是他,无才无德竟坐上这掌院之位,竟还口出狂言要把侄子发配到陇县,您可要为……”
“啪!”
后面的话被一巴掌扇回了嘴里,力道之大,施元嘉跌倒在地,捂着嗡嗡叫的耳朵错愕地盯着张怀远,便看见张怀远竟然……
冲台上的人跪了下去!
张怀远不住叩头,颤颤巍巍地道:“王爷!小侄无状,冲撞了王爷,下官万死!请王爷责罚!”
秦时行语气带笑:“哦?本王见你进来时颇有怒色,真是好生心悸。”
他这个时候才自称本王,施元嘉活像又挨了两个巴掌,整个人木在原地。
张怀远忙又磕头,心里把施元嘉抽了百八十回,不住道:“不知王爷在此,下官万死,下官万死!”
施元嘉终于反应了过来,浑身发抖:“你,你是……”
当朝除了陛下那几位远在封地的叔父,便只有一个王爷,那就是消失了三年又回京的摄政王。
众翰林也明白了过来,纷纷在心里痛骂施元嘉,就因为施元嘉的误导,他们刚才竟产生了不敬的想法。天下皆知,摄政王可是寒门举子出身,寒窗十年,一举登科,一步步走上了巅峰,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楷模。
这时,一道清亮含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发生了什么,好生热闹。”
秦时行一愣,忙站起身。
皇帝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他穿着件素净的白袍,系着暗金色镶穗腰带,目光从张怀远和施元嘉身上掠过,便明白了几分。
他在椅子上坐下,问道:“张大人不在户部办公,跑这里来做什么?”
张怀远有苦说不出,简直想把这坑人的侄子就地埋了。
施元嘉看见皇帝,想到御花园同游,心里生出几分希望,开口道:“皇上……”
“朕没问你。”周唯谨冷冷地打断他。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语气轻软了下去:“他们来扰王爷清静了?”
秦时行一本正经地说:“此子或有学识,但过于浮躁,急功近利,宜多加磨炼。”
周唯谨笑了:“都依王爷的。”
凉亭里皇上对这状元颇为赞誉,此时竟一句也不问,竟是随他发落的意思。秦时行略有些惊讶。
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周唯谨说:“朕相信王爷。”
相信,秦时行的心被这个词拨了一下。
周唯谨看向地上,声音又恢复了冷然:“张大人无事旷衙,罚俸三年。教侄无方,领廷杖二十。退下吧。”
张怀远忙叩头谢恩,还留着条命在,他已经再感激不过了,忙拉着仍一脸不服的施元嘉走了。
编修们早已归位,埋头继续编书,偌大的堂中只剩一坐一立两个人。
中秋一别,两人再没见面。
秦时行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皇上怎么有空过来。”
“路过。”周唯谨捧着杯子,“施元嘉此人眼高于顶,太过张扬,合该敲打。”
秦时行点头:“嗯。”
“……但那些都不重要。”周唯谨话音一转,弯起眼睛对他笑,“重要的是,他顶撞了王爷,他就该受罚。”
第70章 束发
御书房外还排着长龙,桌案上堆满奏本,来这一趟是抽空,周唯谨不便多留,起身准备回去。
他起得太急,眼前发黑,却被一只手牢牢扶住。
“别急。”秦时行扶着他的肩膀,等他神色恢复清明,才慢慢松开,“还晕吗?”
眼神关切,周唯谨心里酸甜混杂。却又想起了中秋那晚,他哭得不顾形象,不禁有些羞,微红着脸道:“没事了。王爷送我出去吧。”
正堂到大门不过百十来步距离,两人并肩走着。
秦时行观他面色,虽仍是瘦,但精神还不错,略感安心。
他问:“皇上身体好些了?”
周唯谨低着头:“嗯。”
“最近胃还疼么,能不能吃得下东西?”
久违的关心,周唯谨立即眼眶发酸,他闷声道:“你在,我就会好。”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口,一阵劲风刮来,秦时行帮他理了理披风:“去吧。事情再多也慢慢处理,不急。”
不急。这两个字如定海神针,周唯谨顿感安心。
他深深地看了秦时行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十月中旬,是皇帝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