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命数
逄风对妖来说,简直像是一只蜜糖罐子。等到血不再流了,南离才放开他的手指。
逄风被揽着腰托着腿弯,很快便下到地宫之中。陵墓地下别有洞天。
宫殿恢宏,石制的龙椅精细,陪葬陶俑神情肃穆。地下河流在其间潺潺流淌。灵力凝聚的星辰挂于穹顶,时刻变幻。
无数描龙画凤的瓷器于此间横陈。逄风面无表情地从华贵精美的祭器前走过,停在了两具金丝楠木的棺椁前。
逄风径直略过了主位的幽王棺椁,望向另外一具棺椁:“母后,我来带你回去了。”
南离攥紧了他的手。
逄风一甩广袖,柔和的风径自从空中生出,掀开了那具棺椁。
林皇后静静地躺在绫罗绸缎之间,身畔是数不清的金银珠玉,安详面容犹如生前。
逄风低声道:“那时她刚咽气,我守在床头,宫人将我推开,忙着为她口中塞入维系尸身不腐的夜明珠。”
林皇后的脸的确与逄风很像,那惊鸿一瞥的秀丽与柔美在逄风眉目间同样捉得住影子。
逄风抬手碰了碰眼梢:“我的眼睛太像父王了,她说,逢儿要是眼睛像我便好了。”
若是他与幽王不像,或许……
因此,他才捏出林逢的模样。
南离拥住他,吻他湿润的眼角:“你就是你,与任何人无关,我喜欢你的眼睛。”
逄风勾起唇:“先前我扮作舞女,还有人说我双眼狭长,太凶,不旺夫。”
“怎么不旺?”南离气鼓鼓道,“要不我给你汪一声?”
逄风弯着眼睛,揉了揉他的耳朵。
他很快收敛了笑意,对着棺椁道:“母后,逢儿回来了,来见见你的儿婿。”
南离随他一同对棺椁跪下身来。逄风点上香,二人一同对着棺椁叩首。
逄风垂下眼睫:“母后,您放心,他对我很好……和父王不同,他很尊重我。”
攥着他的手的南离,对棺椁磕了头,喊了一声:“母亲。”
南离郑重道:“我发誓会照顾好他,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他是狼,血脉中流淌着野性的狼。可为了逄风,他甘愿违背本能,敛起獠牙,套上项圈,做他脚边一条摇尾巴的小狗。
永远是他的灵宠,也是他的丈夫。
逄风站起身来,静默盯着林皇后的脸。他忽然回头道:“南离,让母后走罢。”
南离怔住了。
逄风轻声道:“母后病逝之前,对父王早已心死。如果可以,她更愿意将骨灰洒在睢河中,而不是在金银的环绕下不腐。”
“南离,送她一程罢。”
金白的火光沉默地燃起,腾跃的火舌如同蹁跹的蝶,星星点点的火光在琼顶落了场雨。逄风于火焰里,最后望了一眼母亲的脸。
那张与他相似的秀丽的脸庞,最终还是被火舌吞没了。可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林皇后原本病白的脸竟恢复了几分从前的明艳。
禁锢她半生的凤袍被火焰撩着,化作灰烬。逄风看见了那个明艳动人的船家姑娘,她站在船上,环抱着婴儿,轻轻地哼着歌谣。
船儿摇,船儿摇。
今夜的睢河无波浪。
夜晚长,夜晚长。
娃娃的梦里有座桥。
不会哭,不会闹。
……
清脆的声响,骨灰落入陶罐。林皇后病得太重了,连骨头都有些发黑。南离的火焰控制得很好,并没有毁掉林皇后的骨。
逄风抱起陶罐,将脸贴在冰冷的陶瓷上。
他的脆弱极少外露,少有的几次都被南离所窥见。上一次,是因为自己快死了,血弄脏了南离的皮毛。
他没有想着自己的血已经流干了,那时的长夜太子在想,他不能陪着小狗了,他不能再保护他的小狗了。
逄风这一闪而没的脆弱与无措极惹人生怜,南离心痛又怜惜,紧紧抱住了他。
逄风沉默了好久,才将脸从骨灰罐上挪开,南离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泪痕。
他怎么可能没有心?
逄风:“南离,我们送母亲回家。”
他没有再叫母后。
地宫的大门在身后关闭了,石兽张开了巨口,送他们出去。浮玉山正被睢河环绕,风水先生说那是龙得水,特地引了睢水而来。
她的骨灰洒入河流,随水飘荡。
这条河的尽头,是林泠的故乡,也是逄风外祖父母曾生活的地方,是她在梦中才能回去的地方。
睢河上有船,有渔人,渔人撑着竹排,口中哼唱着船歌。黝黑的壮实小伙子在悄悄打量着河畔的浣衣女。浣衣女察觉到那目光,对他抿嘴笑,他的脸便红透了。
河的更远处有商船在水波中航行,舵手吹着悠扬的哨子。
她到家了。
南离紧紧将逄风揽在怀中,拍着他的背:“宝贝,想哭就哭,没关系。”
狼没有听见他的啜泣声,甚至逄风的呼吸也没有紊乱。可逄风从他肩头抬起脸时,南离发觉他肩头的衣物已经湿了。
南离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笨拙地不住拍着逄风瘦削的脊背:“没事了,没事了……”
像逄风曾经安慰他的那样。
第195章 命数
送别了林泠,他们便沿着睢河一路向南,直至树林。南离变作狼身,载起他:“我曾答应过你,来这山林一同狩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