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迷失
我终于回神,强定下心神后,冲公子道谢,行礼,脚踩棉花一般出了乌篷,像是一个刚刚归阴的游魂。
喜宁在船板上将我截住,他手中端着个漆碗,里面盛着公子常喝的补药,“清欢,”他在背后唤我,“去给公子送药吧。”
我摆手,头也没回,“你进去伺候吧。”
喜宁抓头,“怪了,往日我要伺候,你总是不允,今日怎么这般推避了?”
我不语,只去望挂在天幕上的月,默默吐露出三个字:完蛋了。
可是第二日,我预想中的尴尬场景却并未出现,当微熹初露,我躲在思安和喜宁身后,惴惴不安地看着乌篷的布帘被公子掀开的时候,真是恨不得当即从船上跳下去。
“清欢。”
公子唤我,我浑身一紧,差点跳将起来,“是。”
公子听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笑了,“今晨怎么不进来侍候,我的鞋子都差点穿反。”
他面色如常,像是昨晚的事已经被他忘了,或者说,他全然没将我那番莽撞之言放在心上。我抒出一口气,连忙奔至他身旁,在他周身转了一圈,捋平前胸后背的纹路,又将他系得乱糟糟的腰带解开,重新束好。
喜宁在一旁观我,笑,“这清欢,昨晚像换了个人,今晨,便又似换了个人,我啊,是再也看她不透了。”
我瞪他一眼,喜宁吐吐舌头,走到船舷旁,手搭凉棚望向远处,看到云缭雾绕后,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的时候,回头冲公子喜道,“前方便是章台了吧?听说此地民熙物阜,是一处安身的好地方啊。”
公子也走至船头,看那远处的城池和城外那座栽满柳树的山,此时秋天刚至,章台又是南地,所以柳树也都还绿着,若一团团浓碧色的烟雾,绕在山周,整座山仿佛都像是悬在半空中的了。
公子眉眼凝起笑意,“但愿,能在此处多住些日子。”
“公子若是喜欢,咱们就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我走到他身边,言辞恳切。
“天荒地老?”他转头凝我,见我不知该如何接话,便续道,“好。”
当时我还不知什么叫一语成谶,听着公子答应,心中已然欣喜非常,只催着船家快些行船,好快一些到达那个他许了我“永远”的地方。
章台,我在心中暗暗许下诺言:这一次,我再也不要离开了。
船近码头,我收拾好行囊准备下船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我,回头,见那老船夫在冲我招手,他身后站着的小离与我四目交接,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假意去捞水中的船桨。
我见公子他们已然走远,便独自留下,随他来到乌篷中,问他,“老儿,我们公子已经回绝你了,你为何还要纠缠?”
他听我叫他老儿,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强攒起笑脸,和和气气地冲我道,“公子只是说他做不得姑娘的主,所以老朽才想再来问一问姑娘的心意。”
说完,轻咳两声,小声道,“公子才情,自是我们这些粗鄙人不能比的,可若是论到讨生活,姑娘跟着这么一个......”他似是想找个词,怎奈脑袋空空,词汇贫瘠,所以想了半晌,才说出了“白面书生”几个字。
他笑,皱纹深深,“公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姑娘难道要伺候这样的人一辈子不成,不是太委屈了?”
“而且,”他没注意到我的牙齿已经硌住下唇,继续道,“我们家虽算不得富裕,但守着几条船,吃穿用度是一概不愁了,而公子清寒,连船资都要与我还价一番,我想他本来也应是清贵人家,不想他面上挂不住,才勉强做出些让步。”
他笑,眼中一扫而过的轻视被我敏锐地捕捉到了,“姑娘,这些事儿事关前程,你可得好好思量思量,再定夺啊。”
“把小离叫进来吧,”我很没规矩地在矮几上坐下,翘脚,看着老船夫,弯起眉眼,“有些话,还是当着他的面说明白地好。”
第三十九章 迷失
小离进来的时候脸上红晕未消,见了我更是连耳根都烫了起来,躲在他爹身后,缩着脖子,就像河中觅食的鸭子。
我笑,两手撑在矮几上,“你怕什么,你爹都敢拿你和公子相提并论呢?”
我言辞不善,老船夫自然是听出来了,于是冲我道,“姑娘若真是看不上咱家小离,咱们也不会强人所难......”
“哪敢?”我打断他,起身,抱臂慢悠悠晃到父子二人身旁,歪着脑袋打量两人的面孔,被风吹得面皮粗糙的两张脸,红中透着黑,眼尾过早被蚀出了纹路,像是从血肉中长出来的一般。
我并不歧视靠苦力营生之人,只是,这天下无论何人,天子也好庶民也罢,都不能折辱我的公子。
“你爹说公子清贫,鄙他手无缚鸡之力,无一事可为,你却能靠着家里的几条船,在这世上苟活,甚至,还觉得我宁可选择嫁于你,也不会留在公子身边,这便是你们父子二人这几日存的心思,我说的不错吧?”
见二人瞠目,我冷笑,“他一朝落魄,跌入泥沼,所以世人皆可欺他踩他,就连你们父子二人,也敢羞辱他,在他那一身清骨上多加几脚,”声音蓦然停下,我抬手,猝不及防地拧住老船夫的下巴,双目中凶光毕现,“你竟然敢在我面前欺侮他,老儿,你有几条命可抵?”
老船夫被我捏痛,两手抓住我的腕子,指甲嵌入我的皮肤,却只抠掉一层油彩,他惊,口型挤出“妖怪”二字,却只能张嘴,发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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