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寂寞
这次,亦是如此。
“太小姐,寻不到那人,如何向皇上复命?”阿申立在婆娑树影中,身影愈发显得浅淡,仿佛要与山风雾岚融为一体。
“山君觉得我该如何复命?”况天蔚笑看他,抹去掉落在额上的一颗清露。
阿申凝她半晌,方摇动羽扇,“你只有一条路可选。”
“不错,若说没找到人,况家,怕是从此再难立足,所以,不管人找到与否,天蔚都只能复命,告诉当今天子,我找到了他的亲叔叔,那个继承大统短短三月,就被先皇发动靖难,赶下龙椅的闵惠皇帝。”
“欺君之罪,你况家便受得起吗?”阿申静了须臾,慢慢道出一句。
“自然受不起,”况天蔚敛起笑意,抬眼望向阿申,“只是山君,我虽未找到那个人,可是却在占城的高原上,找到了它。”她说着,轻轻拍了拍跨在右胁的一只牛皮袋子,只听随着她的拍动,袋子里传出潺潺流水声,叮咚作响,未几,声音急促起来,好似有风号浪吼,沧海横流,连带着整座碧山都震了几震,似有一条游龙从下方穿流而过。
阿申的嘴唇先是轻颤几下,听那浪声滔天,笑意却丝丝缕缕溢出眼角,驱散沉淀在眉心的浊气,使他看上去像换了个人,真乃悠悠天地间,千载存风流的一介人物。
“泉眼。”他轻吸了口气,不敢置信,却又身不由己地伸手去抓那只牛皮袋子。哪知况天蔚似料到了他会这般,闪身一躲,重新跃上马车。
“山君,此物乃我不远千里寻得,自然,也是属于我的,”她望他,双眸亮似寒霜,“不如,我们再做一笔买卖,你帮我找到闵惠皇帝,我,便将此物交于你。”
阿申抓牛皮袋子的手还未放下,脸上却一点点爬上抹森森的笑意,“太小姐,这是在用本君的痛处来拿捏本君?”
说完垂下手,脸上漾出幽幽绿光,眸色骤然变深,盯视况天蔚的眼睛。
纵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况天蔚,被一对寒意慑人的死人眼盯住,还是不免心惊,脖颈上冷汗丝丝冒起,沾湿了颈后的发。
“山君,”她喉咙发干,仍迫着自己将话说完,“人人都有不得已,山君的不得已我虽不知是什么,但却能感同身受,就像况家于我,就像瑜儿于我,就像这副女儿身,于我,”她深深吸气,慢慢呼出,“我曾在况家祠堂发誓,我况天蔚虽为女子,却也要拼尽所能,护住这份家业,为此,刀山火海也要上,龙潭虎穴也要闯,为此,即便是揭了这身皮,卸了这身骨,也在所不惜。”
风鸣在柳林间穿梭,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撞着,时远时近,忽高忽低,渐渐地,风声消了,所有尘埃缓缓落地,柳林和山景都变得清明起来。
“况天蔚,”阿申的声音在风停下来的时候响起,悠悠的,像风的尾声,“你还需应我一件事。”
况天蔚悬着的心落下,忙道,“山君请讲,我一定竭力去办。”
“动用你况家在朝中的关系,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银钱也罢,拉拢制衡也罢,总之,一月内,本君要看到天子颁布法令,废除人殉。”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只停歇在柳稍的小雀扇翅啾叫两声,从树顶飞下,落到阿申的肩头。小雀儿有一双黑豆似的眼睛,莹亮,却隐约透着股哀戚。
况天蔚被一鬼一鸟同时看着,脊梁骨忽然掠过一丝寒意,再看后面高峰远峦,在暗夜的笼罩下,好似一个个鬼影,不由地心生畏惧,想快些离开这个怪地。
“我应山君便是。”
她点头,匆匆冲阿申行了一礼,扬鞭策马,朝章台城的方向驶去,车辙轧着雨后湿松的泥土,发出咯吱怪叫,未几,便消失在远处的山影中。
东方既白出城时,恰遇上况天蔚的车马,她看那个英姿飒爽驾着马车的身影,不由地呆立住,觉得自由如斯,实在是令人羡慕。
目送马车远去,她才望向远处的碧山,深深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来:真烦,田嬷嬷为什么摆了这么一个难题给她?她酒意未消,边走边去数碧山的山头:嫁,不嫁,嫁,不嫁......
眼睛花了,便重新数过:嫁,不嫁,嫁,不嫁......怪了,这里明明已经数过一遍了,为何又冒出一座小峰?东方既白皱眉,伸手拨弄,却发现那小峰就站在自己跟前,似乎,还沉着一张脸,似乎,那张脸和阿申的鬼脸还有几分形似......
第三十一章 寂寞
“有趣儿。”东方既白乜着眼,傻笑,想这山中的奇峰异石常年被阿申的鬼气浸染,形貌也愈发像那老鬼了。
“像他不好,挡道就更不好了。”她伸手去搡那小峰,哪知它竟和阿申一样,是个虚影,手没了着力的地方,她从它里面扑撞过去,抱上了后方一株粗柳,脸和粗糙树皮亲密地贴在一处。
脸上火辣辣地痛着,醉意顿时消了大半,她揉搓着眼皮望向身后,心脏却剧烈颠簸起来:什么小峰?那背对自己立着的,不就是老鬼本人吗?
东方既白吓得神魂不在,剩下的一小半酒意也消失无踪,她踮起脚,想趁神鬼不觉,悄悄溜走,可身子刚转了半个圈,阿申的眼风已经扫过来,蹙着眉,羽扇朝她点了几下,“腌臜东西,糟蹋了这身好衣裳。”
东方既白抬起胳膊闻味道,嗅到满鼻的酒香肉香时,不好意思地仰脸看他,“是不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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