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豢龙101
“我知道,”东方既白舔掉嘴角的糖,“你以前总说什么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是说做人还不如一只老鼠知礼,干脆死了算了。”
阿申叹气,“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皮了。”
东方既白听到“不要脸皮”,索性没脸没皮凑过去,倚在他旁边啃红果,有一搭没一搭道,“山君,给我讲讲你过去的事呗,比如这枯木巷为何叫枯木巷?”
“你想从哪一段开始听起?”
冷不丁冒在耳边的一句话,吓得东方既白差点把一只红果囫囵吞掉。她本来只是插科打诨把自己的心里话道出来,满以为得到的回应不过是羽扇的一下敲打,或他一个冷淡的白眼,没想,阿申却正儿八经地看着她,问她,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他的表情再正经不过,绝无半点调侃或者恼怒。东方既白见他如此,自个倒无故心虚起来,干吞了口唾沫后,结巴道,“都......都行,那不如就说说滕玉公主吧。”
说完,想起这种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索性豁出去了,“山君你不是从纪国逃亡到闵国的吗,怎么会认识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的?”
头顶的树荫中早蝉喧鸣,融入薰风中,像某种来自远方的不知名的呼唤。东方既白听新蝉的咽声,无故起了一身的冷汗,梦里玄妙的宿命感尾随而至,对她穷追不舍。
阿申从袖口中取出一只木匣,搁在东方既白耳边摇了一摇,“小白,听到了什么?”
东方既白打了个激灵,“浪......浪声。”
阿申凄然一笑,“这里面是泉眼。”
“泉眼?”
“嗯,”他看着东方既白,目光却已穿过她落到千年前,那个暮鸟归林的黄昏。冠如华盖的杏树下,有一池水,水面上浮着杏花和杏花的影子,虚实难辨。
“泉眼,就是龙的眼睛。”他仰脸,看婆娑树影穿过自己落在脚下,晃出大小不一的光点,唇畔沁出一丝笑意,“我和滕玉,就是因它而相识的。”
***
申奢盯着池子对面那个人很久了,可她只看着飘着杏花的池水,没朝他这边瞧一眼。
已是黄昏,群鸟叫着归林。他被叫声惊动,只抬头朝上方那片由羽毛和翅膀交织成的暗影看了一下,便听到前方“扑通”一声,不见了那条在池边守了半下午的人影。
水波一圈圈扩散开,撞得杏花不断地向岸边聚拢。他终于按捺不住,从树干后跑出来,趴在池边朝里瞧。
隔着万物的倒影,他依稀看到了大团大团的墨黑,却辨不出是什么,于是索性不再多想,脱下碍事的袍衫,一头栽进水中。
池水冷得刺骨,春末的日光半点也透不进来。他在水里看到了杏树的根,张牙舞爪地栽在池子底部,被水浸泡了这么多年,竟依然干净浑圆,没有半分泡烂的迹象。
他转了个圈,睁大眼睛寻找那个人,可刚朝左边旋过一点,后腰便被一股水流猛地撞了一下,力道之大,竟将他整个人推出水面。
身后哗啦一声巨响,万点水花飞起,击得头顶花叶簌簌作响。申奢没有回头,眼风落下,看见一条巨大的黑影拢在水面上,朝岸边绵延出数丈。
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异响,他觉得有样巨物朝自己靠拢过来,沉重的鼻息喷上后脑,将那里浸润得寒凉,好似马上就要结出一层薄冰。
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牙猛地转过身,将捏在两指间的紫毫冲前方直戳过去。可下一刻,紫毫从两指间脱落,掉在池中,在水波里飘来荡去,好似魂游九天一般。
他也在魂游九天,因为那一半潜在池中,一半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银色的龙,雄浑健壮,身覆鳞片,眼似凸镜,两条薄须凝着冰花,飘上他的肩头。
可是让他神魂不在的并非眼前这条巨兽,而是那侧坐在龙颈上的人,她正低头拧着湿透的乌发,不经意掀起眼帘的时候,目光润透了他的眼。
“公子以为我被吃了?”巨龙把她送至岸边,她顺着龙颈滑到地上,侧脸看了还泡在池中的申奢一眼,嘴角抿了一抿,憋住笑,挽起透湿的裙角,朝着夕光落下的方向走去。
申奢爬出池子朝她追去,哪知刚迈出一步,便被探上岸的龙须绊了一跤,跌进一尺高的杏花堆中。他重新爬起来,拍拍袖子恼怒地朝后看了一眼,却见那条龙重新没入水中,只在池面上留下几个硕大的被阳光得五彩缤纷的气泡。
“哎,请等一等。”
前面的人已经走远,听到他的声音,略顿了下步子,又朝前走去,在院门处一闪,再瞧不见。申奢追过去,跨出院门左右一望,看到了那个立在墙根下,被夕阳映亮的人影。
他朝她跑过去,间隔半丈,立住,拱手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你知道我是谁?”她侧眼看着他,眼底好似还藏着鳞片折射出的光。
“滕玉殿下救过我,”申奢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二月前,我乘船渡河,经过会稽山时,遇到纪国追查的官兵,”他深吸一口气,“当时殿下的船就在旁边,您命人放下舷梯,救我上船。我虽未见过殿下,但记得您的声音,故而方才的宴席上,便认出了殿下。”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身子又垂低一点,“只是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殿下当时救我,到底所为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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