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廿八回 [叁
“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没有一丝天光,吃粗面野菜,肚子都是填不饱的……可要紧的不是这些,以我来看,关在那里的人,最终活不了几个。”
陈弢劭仰头吞了半口茶汤,他也随着陈弼勚忧愁起来。
陈弼勚的手指碰着下巴,他去端杯子,却一口没喝,像是手足无措了,又逼迫自己平静,说:“我能确定,这里的颜修是旁人,我已经找到了漏洞,但没有戳穿他,他说自己今天要离开黔岭。”
“我自然是带了不止一个人的,只是不在明处,他只要迈出这个营地半步,就会被立即拿下。”
陈弢劭还像过去那样,沉稳里带着自如,他是机敏的,可以想到细处的东西,可他自觉得不如陈弼勚聪慧,没有他高低皆可的魄力,没有他一心为民的勇气。
陈弼勚站起来,双手按着桌子,他直视着陈弢劭的眼睛,低声说:“我必须要去城中,去见他,救他出来,他怎么可能杀人?你觉得他会不会杀人?”
陈弢劭了然了,他起身拍了拍陈弼勚颤抖的肩背,便去桌前展纸,说:“我会为你写一封随身的书文,你给他们看便好了,上面有印鉴,他们都知道。”
陈弼勚没有应声,他像是泄气了,贴着桌角坐下,他合住了透红的眼睛。
感受到危难,又和以往的深情混杂,于是,更叫人狼狈了。
“知道你听不进去,可我还是得说说,被你送走的弜漪回来了,她不习惯民间的生活,想着冒死回宫质问我,现在在月阔宫住着,养身体。崇城倒没有巨大的变故,你身边的仲晴明离开了,回去过他的公子生活,归荣王倒是安分了一些,我极力压制他方势力,现在,暂且成不了什么气候。”
雨下得大了,滴在帐子上,声音密集,有些嘈杂。
陈弢劭手底下写着字,道:“我承受不解的时候,便深知了有些人对你的拥戴,你终究不应该灰心的,你的聪慧,将江山挽留了下来,没有落入归荣王的手里。”
“在谁的手里,都对,也都不对。”陈弼勚缓声道。
“治国乃艰难之事,也有些我从未预想过的意外,如果有一天你重登帝位,我信你能做得特别好。”
陈弼勚却说:“我做不成君主了,做不了了。”
他也不清楚这是积极豁达的话,还是消极自弃的话。
“至少,最终要传位给你的子嗣,这是父皇想看到的,对我来说,也是种宽慰。”
“我不会有子女,永远不会有了。”
端坐在地上的陈弼勚,看向空气里,他的泪从颊上滚下去,他抬起手揩干。
陈弢劭说:“你终究要回泱京,你不可能只与他——”
“只与他,有什么错?”
陈弢劭未立即接住陈弼勚的话,他沉默之后叹气,只道一句:“我不该这时候和你争论这个,显得我狠心又闲话。”
规劝不住,也就不规劝了,如今连皇位都想放弃的陈弼勚,做出什么决定也不见怪。
书文终于写好了,陈弼勚回帐子里收整了东西,他在雨里上了马,也不顾水浸透全身,好在,雨在半个时辰以后停了。
陈弼勚庆幸与陈弢劭偶然的遇见,他悬着的一颗心仍旧悬着,他期盼着天别下雨了,期盼着见到一切都好的颜修。
他期盼战事快些结束,他和颜修该安定下来了,黔岭的百姓,也该安定下来了。
方才走前,陈弢劭还问了他:“你怎么不怀疑那人是我安排来害你的?”
陈弼勚答:“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怀疑过许多人,可我总要……信些什么吧。”
[本回未完]
第68章 第廿八回 [叁]
陈弼勚原本能在午后到城中,但行军占道,路上拥堵混乱,加之他对此地不熟,因此,在途中弯绕了许久,待昼夜相接时才进城。
雨再次下起来了,深春暖雨,如油亮润,店铺的门头上挂着红灯笼,黔岭城中,说不上繁华,可也不是死寂,一切都在战乱的阴影中,残喘着。
陈弼勚找到了知府家,那处是高墙围立的宅子,陈弼勚只身匹马地来,又穿戴得毫不崭新华丽,怎么瞧都不像正经访客,有家仆出来,机警地问询:“公子有何事?”
“寻你家大人,有要事相商。”
“请说你的名字,我们去通报。”
雨更大了,天要真的全黑了,但又像在拖延时间,不舍得白昼离开。
陈弼勚站去台阶上躲雨,他道:“我有朝廷的文书,黔岭监牢里关押了陛下的线人,我就是为解决此事来的,不便报上姓名。”
一位家仆匆匆而去,另外两个人在此盯着,没多久,就有人来了,一看就知道是知府,他一眼便觉得见过陈弼勚,可实在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由于各方消息不通,因此有些误会。”看过了文书,知府对陈弼勚更恭敬些,他请陈弼勚进去,专指人撑着雨伞,又派人将陈弼勚的马照顾好了。
进屋,陈弼勚勉强喝了两口热茶,便由知府安排着,去一处客房内沐浴更衣。自然,他是十分焦急的,但也不能完全不像个公务之人。
更衣过后,陈弼勚来厅中落座,佯装着镇静。
他对知府说:“你或许会懂的,我原本应该去专管监牢的人那里,但怕大费周章,所以干脆来找你,就什么都能顺利疏通,为所有人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