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廿八回 [贰128
里面倒没有太漆黑,窗还开着,有很清淡的月光照进来,也有火把和火盆的光映着,此处简陋,床上也没什么精致铺盖,那个很薄的丝绸单子,还是颜修那时候从扶汕带来的。
床下有包袱,和一个颜修带来的木匣子,但陈弼勚不知道钥匙在哪里,他现在急需找到实在的证据,证实有人用巫术冒充,行了些恶事。
但他最忧心真正的颜修身在何处,可恍惚中,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或许是颜修真的变了脾气才那样的。
外头的风,吹帐子上的旗帜,也吹矮树的叶子,因此,有些奇怪的动静,陈弼勚找过了床下,也找过了桌上,手又往床褥的夹层下面摸去,他发现床板上有个不起眼的缝隙,里面别着个东西,是细长的,带着塑花的头,是凉的。
怎么着都未想到,那竟是自己曾经送出去的鎏金灯笼簪。
陈弼勚环顾四周,再看不见可以寻找的地方了,他正要出去,却听脚步声在门边上,他想往窗外跳,可门外的人已经进来了。
那人拢着个油灯,光正往陈弼勚身上照。
来人说:“以为是贼呢。”
“我来等你的,”簪子放进衣袖里了,陈弼勚丝毫不慌,他在一只凳子上落座,说,“许久没见了,这么冷淡啊?”
颜修上前,将灯放在桌角,他轻微扭头,嘴角上挂着不明情绪的笑,他眼神有些阻滞了,道:“那日原本就没有和解,是你刻意不与我同走的,到底怪谁?”
陈弼勚粗衣束发,脸上满是疲倦,他站起来了,走到了颜修身后,呼吸是刻作的和缓,实则,正机警到后颈流汗。
油灯的光是暗沉的,烧起了不可忽视的黑烟,还带着些许的焦味。
“我和你的想法不同,”说话时,陈弼勚手上蓄了力,他的指头搭在颜修的腰侧,逐渐地向上挪动着,又说,“明明是你先走的,落下了我。”
“江鸟此人,如今已经不知去处,你既然舍不得动她,那就不要来找我了,待一过今夜,我就要离开黔岭了,你我再没有任何的关系。”
话毕,颜修低头看着腰侧的手,他弯起嘴角一笑,就伸手去捉。
可触碰到的下一刻,陈弼勚极其灵巧地,将手挪开了。
陈弼勚气愤,眉头蹙着,声音忽然抬得极高,他道:“既然过往情谊不在,我也无需挽留你,曾经送的项圈是个念想,留着扫你的兴,不如还给我。”
“赠出的东西,哪里有归还的道理。”
二人这才真正相视,陈弼勚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他后退几步,说:“你走就走吧,从此至后,再无瓜葛。”
一切快要明晰了,陈弼勚知道出了天大的事情,凭手上的力气来说,此人定然有很高的武艺,凭无中生有的项圈来说,这个人不知道他和颜修之间具体的事情。
只怪近日战事吃紧,时间上还是耽搁了,陈弼勚出了帐子,又立即回头,他略微察觉到帘子的缝隙里有人在盯,他绕了些路,寻到一个偏僻处,一旁帐子里的人都睡了。
黔岭之景致,有苍凉感,却在春夏的时候艳丽软暖,而有半个月亮的晚上,是辽阔寂静的。
陈弼勚将灯笼簪子放进衣襟内,他或者得需找个帮忙的人,但实在不现实,军营中也不好逃离,一切像是都没有希望了。
唯一可行的大概是揭穿,但此人设局精细,镇静自若,大概有许多防范的方式。从陈弼勚骑马离队那日想起,进林子,打斗,被胁迫……
唯一不在那人掌控里面的,大概只有突然出现的江鸟了,怪不得,怪不得他总为杀江鸟找各种无理的缘由。
陈弼勚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惶恐,他只得接受多变的现状,他不能知道真的颜修在何处,不知道他是否安全,是否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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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是有转机降临了。
半夜突然刮了大风,第二天一早,乌云厚重,小雨掉落,湿润的水汽减去燥热,土的气味自草地下面升腾,霸道地钻进鼻子里。
陈弼勚见前面的士兵与一人作揖,他这才转头细瞧,却见那人着官家衣裳,发丝披散,是颇闲适的。
的确是陈弢劭,眉眼和身量俱是,与营中的野气全不搭调,他身旁还有个冷着脸带刀的男子,应该是近身的侍卫了。
陈弼勚走近了,这才敢搭话,他道:“花园中说了些话。”
“与己为敌。”
雨是微凉的,洒在脸上了,连睫毛都挂着半透的小水珠,陈弢劭更平心静气,他又道:“我是朝中特使,姓黎,请你去我帐中,问些话。”
着实是许久未见了,当今,身份悬殊,又不知对方境况,一时间选不出该聊的,等茶水泡出浅黄色了,陈弢劭忽然说:“我听闻了颜自落杀人的事。”
“我不知道。”陈弼勚如实说。
陈弢劭又道:“他已经被抓去城中大牢了,我在那里见了他,但未说上话,回来之后,却听说杀人的事情不了了之,他仍然在此做着军医。”
“大牢?”
“是,我那日随知府参观各处,却在地牢里见了他一面,那里关的全是触犯军法之人。”
陈弼勚真的慌乱了,他的拳头紧紧攥着,问:“他怎么样?”
人的气息里带着颤音,眼珠和嘴都没了章法。陈弼勚睁着眼,再问:“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