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明缘刚从晕眩中爬起,还怔怔愣愣的,好像还没从他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符向川见状便又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慰,“当务之急,是把伤养好,等她下一次投胎了再去也不迟?”
明缘又一次催动了結仙印,这一回,他清楚地感应到,人界已经没有了她的气息。
并且,那結仙印如今只剩了一瓣。
宋温明的确不在了。
他脑中突然一片空白,霎时又闪过许许多多关于宋温明的画面。
初见时她从碗里抬起头,偷偷打量他的样子,去猎场时,她为他急急忙忙挡在宋长宁面前的样子,她在背后替他上药,还要不安分地捉弄他的样子,她在马车里伸出手拽他袖子,叫他听她解释的样子。她放河灯的样子,看烟花的样子,抱他的样子,亲他的样子,一幕一幕,如走马灯一样闪过。
在人间的这几日,虽然短暂,但与她一起经历的那段过往,好似深深印在脑海里,一闭上眼,就会浮现。
“你来公主府的这段时日,我很开心。”
“我的心愿就在身边。”
“我等你。”
若是知道这么快就要分别,那天那道流星落下之时,早知道他也该许个愿望。
他颓然靠在床靠上,仰着脖子,眼角滑下一滴来,那泪水顺着他死死咬紧的下颌,滴到脖颈上。
凉凉的,好像宋温明伸手摸上去的感觉。
符向川还守在一边。
“法照尊者将朱厌带去了西海,他说,你的佛骨在她那。他会想办法取出来还给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他还说,如果你能顺利突破到渡劫期,就答应你,以后你的事情,他不会再管。”
明缘此前因为身有佛骨,所以于修炼上,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如今他重伤至此,险些丢了性命,就算是用了法照给的药,也不过是捡回条命。又再也没有佛骨相助,再想继续修炼突破至渡劫,那简直是难于登天。
但他不敢不珍惜,法照对他所存的一丝温情和善意。也不敢不敢珍惜他以命相搏,得来的一线生机。更不敢不珍惜,以后能陪在她身边的机会。
他又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符向川连忙将他扶着:“你又要干什么?”
“闭关,修炼。”他拂开符向川的手,自己撑着墙根,往静室走去。
“诶,你换个地方,那儿被你师尊打烂了我还没修啊。”
“符营主,你为何如此开心?”
符向川的声音里似乎还透着一股欢欣雀跃,子墨端起桌子上凉透了的一碗药,一脸不解地望向他。
“你不懂,从前但凡有人问我你们佛尊去哪了,我只能扯谎说他在闭关,说得十分没底气。这一回,他终于,是真的,去闭关了!我再也不用骗人了!”符向川说完又补了一句,“唉,虽然活还是我干,但只要他人在佛州,我就觉得安心。”
最开心的,当然是他终于得偿所愿,从法照那里为自己争来了一丝希冀。
他陪明缘走过这般漫长的年岁,他比谁都清楚,明缘从前为法照而活,为佛州而活,为身上的千钧重担而活,但遇到那个姑娘以后,他才渐渐有了喜怒哀乐,爱恨嗔痴,也慢慢活得有‘人气儿’了。
如今这结局虽不算十分圆满,但总算是于逆境中博得了一线生机。
他自然开心,他替他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景春六年,腊月,大雪。
今年这雪比往年来得似乎都要早些。一夜之间整座姜城都被罩上一层银装。
那雪还在下,一片片如鹅毛,落在地上,又消失不见。
姜国都城姜城畿县晋县的县衙内,一位穿着青色官服的女子坐在书桌前。
她脚下放着一盆炭火,木炭发着猩红的颜色,偶尔弹出一星半点的火星子,在安静的室内发出哔剥声响。
那女子侧颜清隽,肌肤雪白,头上规规矩矩地顶着一盏乌纱帽,帽檐往下的莹润光洁的额头上,往左的方向上有一瓣莲花ᴶˢᴳᴮᴮ印迹。
她修长的指尖执着一张纸卷,纸张单薄,炭火盆中的热气烘着,这一张纸卷被带得四下轻转,隐约可见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的赤色的字。
越往下看,她一双眉头也跟着不自觉蹙起,左额那瓣花印在浅浅拱起的眉头上渐渐往额心靠去。
“沈大人,这是景玉山的身份信息和生平过往。”
一个穿着绿色官袍的青年拿着几叠文书记录,从屋外走进。
房门突然打开,屋外的风雪从那青年的身后扑簌着进来,沈冰灵桌案上压着的纸卷都被吹得哗哗作响。
她随手将摞在旁边一把椅子上的书卷撤下,招呼着来人坐下。
“杨县丞,我刚来姜城不久,可否劳烦你替我解答几个问题?”
“大人但说无妨。”
她将原先拿在手中看了许久的那纸红字诉状递了过去,“景玉山状告之人,是如今的翰林院修撰,今春二月会试的榜首-荣斌?”
那青年规规矩矩地接过状纸,只看了两眼,俊秀的眉头便也立马拧在一起,呈现出与他整个人斯文弱质的气质不太相符的表情来。
“正是。”
“状纸上说,荣斌在青山学院读书,若他真有考中榜首的实力,想必此前在书院应当颇有才名,不知县丞此前可听说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