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血有流尽的时候,他没有。
“弟子……不知。”他说。
‘哗啦’,又是一掌。这一掌,法照气急了,静室的门也被劈开,倒在雨泊中。
风雨无孔不入,发了疯一样往房里灌。
明缘后背的衣裳被雨水浇透,贴在挺直的背上。
痛到麻木,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他还在想,这样狼狈的模样,宋温明见了,该要嫌弃他了。
他颤抖着抬起袖子擦了擦唇角的血。
擦不过来,那血汩汩地往外冒。
袖子也湿透了,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
法照从主座上下来。看来这次是真的将他气狠了,他从未见过法照的眼中,有这样惊涛骇浪一般的滔天怒意。
好像恨不得一掌将他打死。
“逆徒,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你的大好前程,简直愚不可及!”
“师尊,你飞升时便是……大乘期之境。”
“为何这么多年……迟迟没有突破?”
法照这两掌下来,明缘伤得极重,这会连一句长话都说不了。
他说一句,便要停下来喘口气,然后继续说。
“师尊,你有……心魔。与秘境中那个女子……有关吧”
那几个字还未落下,又是一掌。
这一掌简直带着千钧怒意,毫不留情,静室四面的墙直直倒了两面。
符向川还维持着将耳朵贴在墙上的姿势,突然耳边一空,书房连着静室的墙轰然倒塌。
他在一片断木飞石中看见明缘直直地栽倒。
明缘倒下时,唇角竟还溢出一丝笑意,他赌对了。
“法照尊者!不能再打了!”
“他如今没了佛骨,经不住您这样的打法!”
符向川飞奔着过来将人扶起,地上的人已经虚弱残破到好似一个人偶。
白袍上竟没有一处好的,全是血,触目惊心的血。
“师尊……”
“你的佛骨呢?!”
他那三掌,一掌比一掌狠厉。
若这逆徒没了佛骨,生生受了三掌,只怕真是生死难料。
“秘境,朱厌。”符向川解释道。
“若我侥幸……能活下来,能否”
明缘看向法照,他人都倒下了,但还是那副执拗模样。
都这种时候,还不忘了与他提条件。
还是说,他一开始就是惹他出手,为的就是借着他在他心中的几分微不足道的分量讨价还价。
如此大费周章,不顾前程性命,他这逆徒,当真是鬼迷了心窍。
法照从袖间摸出一瓶丹药,丢到符向川手里,那声音仍是极怒:“你活下来再说!”
接着一掌又劈了与门口相连的那道墙,转身踏入了暴雨中。
符向川一张脸瞬间拧成一团,好好的又要掏钱修屋子了。
但作为兰因堂最没有地位的人,他敢怒不敢言。
看着没入雨幕的身影,漫天大雨落在他身上,那影子却如一棵岭上古松一般,脚步所向,风雨无阻。
他不禁凝眸。
真不愧是师徒俩啊,刚刚明缘跪着时,也是这般,坚定、决绝、近乎于执拗的姿态。
尽管痛得五感分裂,神魂生钝,牙关咬到近乎战栗,明缘还颤抖着抚上那只玉瓶,像是个得了什么宝贝的小孩一样,眉梢都带着满足和喜悦。
玉瓶里装的是回气返命丹,这样珍贵的药都拿出来了,他怎么会活不下来?
他一直为法照将他父母送去姚南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抚育他,栽培他,教他法术,教他为人。按理说,法照应当是明缘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可在佛州的这些年岁,与法照相处了这样长的岁月,他始终与他亲近不起来。
那段时光洪流中,他教他如何修炼,如何制敌,如何打理佛州,如何做好一名佛尊。
他不许他有欲念,涉足情爱,好像将他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罩子里,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让他满意的徒弟。
那段记忆死寂无趣,记忆中的法照木石人心,没有丝毫温度。
百余年的过往,远不及他今日丢药的这一瞬鲜活。
让明缘第一次在法照这里,感受到被珍视,被在意,被爱。
看,明明他自己也没办法断绝七情六欲啊。
“别摸了,快把药吃了。”
符向川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明缘他娘,从他手里抢过药瓶,将里头的药丸拿了出来,就要往他嘴里送。
明缘累的闭上了眼,他用着最后一丝气力说道:“你替我去同她说一声,叫她再多等我几日,我怕我赶……不到”
说完这一句,他双手一松,静静地从符向川怀里滑落了下去。
“我说能不能吃完药再晕?”
符向川动作不停,掰开他的嘴就将药塞了进去。
第78章
呢喃语境,穿过一片冰雪,法照出现在那一丛茅屋前。
他并未收敛自己的气息,所到之处,草木伏地,春风不渡。
“九山槐。”
法照推了茅屋的院门,停在主屋的门口。
他开口叫朱厌的名字。
门口绿萝上的彩蝶扑闪着翅膀,往门缝里扑去。
茅屋门应声而开,门槛上伸出一只素白的脚,未穿鞋袜,在长长的衣裙之下,蹁跹着走出门来。
“当真是好久没人喊过我的名字了。”她半倚在门框上,一点也不奇怪法照此时会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