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相见时难138
“没……没事。”苏云琼强扯出几分笑,“纵意,你别下来。”
“嗨,我没事儿。”她将昆吾平举,稳稳地收刀入鞘,目光越过苏云琼看向屋外,“外头下雪了吗?天好像阴下来了。”
“啊,没有。你先不要动,你的身子……”苏云琼有些震惊。
“绞肠痧而已啊,没事了。”张纵意拍拍肚子,掀开锦被便要下床。
苏云琼慌神了,她快步走上前,双手稳住张纵意:“你先,你先坐回去纵意。你要去干嘛?”
“惟礼在外边执勤呢,我喊他一声,叫他上屋来喝两口酒暖和暖和。伍庆这小子估计又跟许纨远跑出去玩了,不叫人省心,杨尚书高升之后我还没去拜他,他的拜贴倒是送过来了。”
“拜贴,杨尚书的拜贴呢?”她一拍脑门,慌乱起来在床上左翻右翻,“拜贴,拜贴找不到了,伍庆,伍庆!”
“纵意,我去给你找,我知道在哪里。”苏云琼哄着她,“你先睡一会好不好,你先躺下。”
“好,那你可千万要找到。”她躺在床上,还不忘叮嘱苏云琼。
苏云琼点头,她害怕自己的眼泪会随话语一起冒出来,她不敢再说话了。
她小心翼翼地出门,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便吩咐一旁的红盈:“拿本宫和纵意的拜贴,去请长京防御史许纨远,内廷禁军副指挥使廖惟礼,指挥使伍庆,兵部尚书杨恭羽。”
“是。”
天越发阴冷,苏云琼站在房檐下拉紧衣襟,仍默默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风搅雪团满天落下,她入眼便都是铺天盖地的白。
她快步穿过回廊,再也掩盖不住满腹呜咽声,倚着门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眼泪融开睫毛的雪,滴落在地。
门开了,张纵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抬头望去,许纨远跑进来,抖落一路薄雪。
“大人……”
“外头下雪了?”
“下的大,下的也猛。”许纨远吸两口热气,搓了搓冻硬的手,解开披风扔在地上,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木头盒子,“我老爹的宝贝参,好东西呢,你补一补。”
“你放着吧,我吃不惯。”她推开盒子,“近来一切都好?”
“好着呢,大人你放心。城防军那帮家伙叫我治的服服帖帖的。对了大人,我们一会儿出去喝点?”
“不了,伤肝。你也注意点吧。走吧兄弟,你该回去了。”
“大人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叫我来,又突然让我走?”
张纵意笑笑:“你能来就挺好了,不耽误你时间。走吧。”
“噢,那我可真走了?”许纨远将信将疑地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我真走了。”
张纵意仍旧是云淡风轻地朝他笑。
许纨远走了,第二个进门的是廖惟礼。
“大人。”廖惟礼只见她一面,便都明白了。他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给张纵意磕了个响头。
“你做什么?”她侧身略略避开,伸手要扶他起来,“叫你给我磕头来了?”
廖惟礼坚持不起来,只是跪着听她说话。
“你这人跟我一样。胆小一辈子。”她放开手,“我问你:西北的事,你怎么看?”
廖惟礼心里一惊,随后心脏狂跳,宰辅问策于下官,他当然明白这句话所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他定了定心神,随后说的斩钉截铁:“下官认为应该打!”
“哦,打。”张纵意语气很平淡,“劳民伤财,为何要打?”
“庭州非我庭州,阿史那纥兀非我安国张合武。”
“继续说。”
“是,回大人话。焉支山一战只能说是慑服,并非归心。若无兵锋震边,张和武百年之后,北胡人的劫掠便又会卷土而来。”
“仗若打,西北百姓十室九空。”
“回大人话,仗若不打,西北便无百姓了!”
“好啊好啊。”张纵意嘴上说好,却冲他摇了摇头,“惟礼,可是我实话告诉你,这仗不能打。至少,不会是你打。”
“这,还请大人明示。”
张纵意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陛下永远是棋手,他想让白子赢白子便赢,他想让黑子赢黑子便赢。可他永远不会让一方赢,除非他下累了,想让他的儿子替他下一会儿。”
“是,下官明白了。”
“我再问你:西北的事,你怎么看。”
“下官掌禁卫,只管内廷,早已不记得西北的模样了。”
“凭你这句话,或许能入阁了。走吧,你走吧。”
廖惟礼起身,整理衣甲朝她行了个军礼,随后大步流星走出门去。
张纵意抹掉额前的汗,硬撑着爬上床倚靠在墙上闭目休息。等她睁开眼的时候,杨恭羽已经坐在她对面了。
“老大人,”咳了几声她笑道,“在长京这几年,你老的可比西北快多了。”
“我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杨恭羽慢吞吞地摘下暖帽放在桌上,“倒是你,你可还年轻。”
“年轻的人多的是。”
“年轻的宰辅只你一个。”
“没用的。我宁愿去西北挖铁矿。”
“纵意,你不应该只让伍庆做个都司。”杨恭羽转开话锋,“你看不出来他想要什么?”
“西北不能再打了,老大人。你真以为今上是和我们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