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酹酒送终
她偷偷摸摸地翻至最后一页,学着早间张纵意那样大声念出来:
“关关雎鸠啊,在河之洲啊,
窈窕淑女啊,君子好逑啊。”
苏云琼听见了纪舒絮的读书声,她趴下身子将脸紧贴昆吾刀的刀鞘,因此分不清楚鞘上面的到底是雨水还是她的眼泪。她死死地咬紧嘴唇,好让溢出来的呜咽声小一些,再小一些……
风雨依旧。
雨连着下了三天,直到六月十六这天才放晴。廖惟礼带着五百兵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终于在七天后的午后到了天水城内。
廖惟礼恭恭敬敬地跪在门外请苏云琼随他回雍州,门没被打开,屋内传来她的问话:“回雍州哪里?”
“回殿下话,末将送您回下野公主府。”
“不,本宫要去都督府。”
“这……”廖惟礼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犹豫一会儿便回答,“末将遵殿下口令。”
苏云琼这才从屋内出来,牵着纪舒絮的手上了府外的马车。
车依旧是麒麟拉着,可驾车的人却成了廖惟礼。苏云琼死死地抱住昆吾刀,坐她对面的纪舒絮不解地问道:“娘一直抱着这刀不会累吗?”
“会累啊。可原先她一直背着它,握着它。”苏云琼摸了摸昆吾,喃喃自语,“她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如今不会再有人拿刀挡在我们前头了。谁会像她那样傻啊。”
人马行了十天,终于到了雍州广乐都督府。疲累的士兵在听完廖惟礼的解散命令后都回营去歇息。廖惟礼将两人请进了都督府,便躬身告退。
苏云琼一手抱住刀,一手拉着纪舒絮先去了卧房。
“舒絮,你先睡一会儿。”
“娘要去哪儿?”纪舒絮拉住她的手并不松开。
“乖,娘是去趟书房。”苏云琼耐心地哄她睡下,自己才出了房门。
廖惟礼将两人请进府中时对苏云琼的称谓是夫人,对纪舒絮则喊小主子,因而府中下人们便认同了两人是都督大人的亲眷。苏云琼去书房中,其中忙碌的差办便悄悄退下。
她走到张纵意平常办公的书案前,先将昆吾刀放置在一旁的刀具架上,便开始翻找着她写的字。可是张纵意只在都督府中呆了半个时辰便匆匆去见苏云齐,而后点兵合围思摩,书房中写好的公文尽是差人代办,哪里又会有她的手迹。
苏云琼不甘心,想起张纵意曾在去邳州之前在这府上睡过一晚,刚刚卧房中很干净,或许她是在书房的后堂睡下的。
她念及至此,匆匆走向后堂,虽然床铺平整,但床边却有一整套盔甲,两个粗布包袱突兀地放在床头。苏云琼打开一个,里面只有几套衣物,她又解开另一个,愣住了。
里面是散乱的纸张,上面都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字。是张纵意当禁军校尉时的练字纸。
苏云琼伸手继续翻,练字纸下面是张纵意费心搜罗来的大小一致的数张地图,每张地图都被她折成了大小相等的长方块,还能看见地图上干掉的糨糊。
苏云琼打开最上面一张,是虎须山的地图,其中包夹数张纸,上面是张纵意写的对于虎须山战役的策略及反思。
苏云琼将这些地图一张张展开,仔细读完了每张地图中的所有文字,她才明白张纵意为何会领兵作战无往而不利。
地图下面则是一本用线粗粗缝制起来的小册子,在册子首页张纵意认认真真地写道:观战有感。
“北胡人狼子野心,我必不可能与之为友。观战而言,最宜我先进攻。进攻非倚兵锋,当以形势时节为重,厚利分化次之,用兵为轻……”
她一页页地仔细翻看,忽然从小册子中掉出东西来。苏云琼捡起那东西,才发现是一张叠好的地图,不过这图要比之前那些地图小很多。
她展开看,这赫然是公主府的地图。其间夹这着一张纸,纸上只写有三个大字:
“苏云琼”
于是苏云琼耳边蓦然响起张纵意曾对她说过的话了:
“苏云琼,我确实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后来苏云琼多次想起都督府中这段难捱的日子,她常将自己关进张纵意的书房中,久久地望着桌上一厚沓的练字纸出神。
她在书房内坐着,总紧紧地捏住毛笔想写些什么,可文字表现不出她的思念之情。苏云琼每每回忆至此,便想起天水城那场连下三天的雨,她觉得那场雨下得最是混蛋,却又最是适合。
因此,她只好提笔写道:
“犹记十九年夏日炎炎,有幸相遇而相识相知。而今追之不及,莫能再见,空遗我一场清凉梦也。
六月十三、十四、十五日,风雨大作。
六月十六日,天晴,复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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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念至此,往往思绪万千,难以厘清。方知此情确为世间宝物,难宣出口。寄情书册,又恐笔墨用尽,徒添众人笑料。因所感皆成虚妄,故只记当时景,后世若见,强作史籍补充耳。”——来自殿下的另一些记录
第52章酹酒送终
宣仁二十年的六月廿一日,这一天是个极其平淡的日子。西北思摩的叛乱已经结束,庭州的事务如何处置是交由内阁大臣商议。朝野内外承平,自然无大事可以记叙。
皇帝苏循和往常一样,下了早朝后坐在御书房办公。不多时太监来报,说是康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