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4
或许是因为傍晚下过雨,夜里着实有点冷,带着湿意风呼啦呼啦往脸上刮,远处一人多高的荒草在地上落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这怎么回事啊?”祝山乾裹紧了外套,着实有点茫然,“那小姑娘有问题吧?”
他猛然想起唐拾说的话,露露今晚没事以后就没事,言外之意是……今晚会出事?!
唐拾打车软件用得很不熟练,绑定这绑定那的没整明白,干脆收了手机站路边等车:“坐公交吧,这儿没车。”
就在祝山乾以为老板不会回他的时候,唐拾又道:“人遇到了什么事会一会儿哭了又笑?又高兴又不高兴?”
祝山乾刚刚被吓当机的脑子一下子转不回来,愣愣地想了半天,说:“得精神病了?”
唐拾看了他一眼,十分想在他头上来那么一下。
“买彩票中奖了?不对,中奖了还不高兴,不科学,那是……”
唐拾打断了他的胡蒙乱猜:“成亲。”
他用的这个词十分微妙,现代交通发达,可以随时往来,人们结婚高兴居多,但是在古代,女子一但成亲,跟家里人就可能是一辈子不再见面,出嫁的女子往往哭得死去活来,现如今仍然有不少地区以哭嫁送亲。
倘若真成了,那小姑娘确实跟爹妈再也见不着面了,哭这么几个晚上合情合理,唐拾想。
“不对啊,那小姑娘才多大?”祝山乾纳闷——他已经把灵位从怀里掏出来了,抱在胸前,这一路上捂得慌,拿久了也就没刚见到的时候那么害怕了,甚至还觉得拿着挺趁手,“等下,那个金首饰跟鸡……金手镯金项链金戒指,卧槽,金三件?不是……这不是聘礼吗?”
“死人给活人下的聘礼,叫什么?”唐拾看了他一眼。
他联系了一下门对面放的灵位,整个人惊呆了:“冥婚?这不是死只能人跟死人吗,我只听说过前两年新闻说有人贩卖骨灰的。”
唐拾嗤之以鼻:“死人跟死人是买卖,活人跟死人就不是?”
“所有到底……”祝山乾牌位都拿倒了,仍然震惊得不得了,“——有人要拉那个小姑娘去冥婚?”
本来只是瞎说,直到他听见老板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家人接受了金三件,等于拿了聘礼,把女儿给卖了。
他翻开祝山乾手里的牌位,借着路灯看清楚那个鲜红的歪歪曲曲的名字“殷思露”,他盯着朱砂字出了好一会儿神,点了点牌位上的露字,说道:“少了一笔。”
三个月前下的聘,聘礼肯定还有更多,那户人家估计有一部分东西没敢捡,才拖了一些时日。
然而补上这一笔用不了多久,今夜一旦礼成,小姑娘的魂魄就会被带走。
“老板看得这么仔细。”祝山乾叹服,换了他肯定看不出来,或者说根本没胆子盯着这玩意看。
“字太丑,多看了两眼。”唐拾道。
“……?”祝山乾满头问号,您看看您自己写的字摸着良心再说一次谁字丑?
宋柏跟那对夫妇道完别,夜已经深了,整片小区只有渺渺几盏灯还亮着,与此同时醒着的还有保安亭那位昏昏欲睡的老大爷。
宋柏裹着外套,挟着寒风钻进了保安亭,突如其来的冷风把老大爷冻清醒了,刚想吼一句谁,宋柏把证件在他眼前晃悠了一下,示意他噤声,金色印花差点晃瞎老大爷的眼。
老大爷瞪着宋柏随手翻开了桌面上小区出入人员登记册,指尖在黑色水笔写的名字上一个一个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串狗爬似的字迹上。
他慢悠悠地念了一遍那个两个名字。
回到南京路祝山乾才突然反应过来:“那小姑娘岂不是很危险?万一被绑架拐卖了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回去提醒一下。”
唐老板瞥了满腔热血的小伙子一眼,说道:“会有机会的,牌子放你房间,我会想办法。”
祝山乾看了看灵位,又看了看老板,只觉得瘆得慌,一时竟不知道哪个更可怕,忘了问老板指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唐拾倒是没什么想法,他本来还想把灵位上面的名字改成祝山乾,他自己的名字不太方便写上去,转念一想这小伙子半夜起来发现怀里抱了个鬼估计能当场吓厥过去,于是作罢。
出租屋不大,一楼是店铺,上层只有两个房间一个卫浴,祝山乾的房间紧挨着楼梯,起夜的时候看见一楼那一排纸人就发怵。
“老板……”祝山乾提着灵位欲哭无泪,虽然不知道老板捡个牌位干什么,但床头对着这玩意他真的睡不着,“这能放你房间吗?”
唐拾一口回绝:“粘过老鼠,脏。”
我能洗!我会洗!祝山乾在心里咆哮,最终没敢说出来。
结果唐拾洗漱完又听见弱弱的敲门声:“老板……我能跟你睡一个房间吗,我怕。”
红庄新村离南京路很远,唐拾来回倒了两趟公交,倦得不行,撑起沉重的眼皮,缩在被子里用最后一点力气奉送了一个字:“滚。”
祝山乾一个人躺下,由于匆匆回来忘记的细节逐渐浮现在脑海里。
老板为什么搬个灵位回来?
那小姑娘在他身后看到的是谁?
那金三件真的是冥婚的聘礼?
祝山乾窝在被子里越想越慌,越思考越想上厕所,最后忍无可忍开了个夜灯,夜灯微弱的光找到了被他远远抛在一边的牌位上,鲜红的朱字像是某种诡异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