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福晋
今夜没有月光,他眼中光芒是人间烟火之中生出来的纯然欢喜。
不是一个君王满足于他居高临下的赏赐,他没有将她看作卑弱之人。
小顺子很快捧进了那尊德化窑观音像的碎片,婉襄重又低下头去,想再在其中找到她白日忙碌过的痕迹与思绪。
注意力都在瓷片之上,她的心很快安静下来,静夜里能够听见雍正朱笔落在纸上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婉襄竟觉得同雍正相处,比白日里和那些妃子在一起更好。
这想法令她吓了一跳,差点为瓷片割伤了手指。
她抬起头望了他一眼,他有所察觉,也回望她一眼,而后重又投入到了奏章的批阅之中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终于把所有的瓷片都在理论上拼接在了一起,雍正才停了笔。
“这尊观音像,似乎有些眼熟。”
婉襄点头,“是宁嫔的东西,她听闻嫔妾会锔瓷技艺,因此请嫔妾帮忙。”
“她倒是会用人。”这句话听不出喜怒,再开口,便略含了些怅惘,“她的身子太弱了,即便求助于鬼神,到底也是无用的。”
雍正登极之前推崇佛法,上位十年之间,却闭口不提佛事。这是为了巩固他的政权,但于后宫事上,他原来也是不相信的么?
他很快收敛起了他对旁人的怜惜,“熹妃今日过来,其实还同朕说了一件事。”
婉襄望向他的方向,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四阿哥福晋富察氏,入冬之后便得了风寒之症,因有娠不敢随意用药,至今未曾痊愈。熹妃一面要忙于六宫之事,一面又要照管福晋,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因此,她希望朕能再指一位妃嫔替她打点年节下的一些杂事。”
皇后久病,是早不管事的了。
而如今后宫中的主位嫔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熹妃要找一个人帮忙,应当还是很容易的。
“齐妃不堪大用,若叫她沾上这权利,拿着鸡毛当令箭,反而叫熹妃头疼;懋嫔久病,且又是戴罪之身,自然不提;宁嫔病弱,全无一点好转的迹象……”
婉襄一一记下了雍正对她们的评价,这对于她往后同她们相处有一定的帮助。
他历数的顺序便是同样位阶之中众人的资历,但,他完全没有提及裕嫔。
裕嫔有什么问题?
“余下郭贵人、安贵人、李贵人、马常在等人,皆不是此块材料。”
“因此,熹妃希望你能入永寿宫帮她做些事。婉襄,熹妃原本就知道你读书识字之事么?”
这个问题,令婉襄有些怔忡。
原来的刘婉襄应该的确略识得几个字,但应当是没有读过什么书的。她也不记得她在熹妃面前流露过什么,向来很本分……
可此时的问题并不在这里,“朕并没有替你答应,只看你自己如何想。”
熹妃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这其中应该还有一些婉襄所不知道的内情。
她不可避免地要同熹妃打交道,既是如此,也不必在挑战刚刚来临的时候就选择退缩。
更何况雍正没有替她答应,却也没有替她拒绝。既问了她这个问题,想来也是希望她能够应承下来。
婉襄的心逐渐沉静,“若熹妃娘娘不嫌弃嫔妾蠢笨,嫔妾愿意效绵薄之力。”
答应之身,染指六宫事,便不知其他的后妃会如何想了。
第40章 福晋
“嫔妾承乾宫答应刘氏, 请熹妃娘娘安。”
坐于永寿宫正殿上首的熹妃略略抬了手,“这位是怡亲王府的侧福晋,婉襄, 你应当识得。”
婉襄抬起头来, 侧身望向座次略低于熹妃的那位侧福晋,无数属于刘婉襄的记忆在一瞬间涌入她的脑海之中, 她不过淡淡一句。
“侧福晋安好。”
她是怡亲王的瓜尔佳氏侧福晋,名为瓜尔佳·绰岱娅,为人……为人甚刻薄。
婉襄的母亲在怡亲王府内院行走时因天黑看不清人而没有及时给她行礼,为她惩罚, 在堂中跪着受了十数个耳光。
彼时她母亲刚刚养下幼妹不久,归家之后因惊惧而高烧不止, 险些一命呜呼。
还是嫡福晋兆佳氏偶然得知此事,将自己身边的太医送来为婉襄的母亲诊治, 她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瓜尔佳·绰岱娅, 实是婉襄一家的仇人。
但瓜尔佳氏本人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也大约根本就想不到婉襄就是那个曾为她惩罚的下妇亲女。
她上下打量了婉襄片刻,“姓刘,是包衣出身?也是, 从齐妃、敦肃皇贵妃开始,包衣出身的女子,是惯来知道怎么伺候万岁爷的。”
这句话说出口, 婉襄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但熹妃就是自齐妃、年妃得宠的时期开始服侍雍正的, 就算她表面上再不在意恩宠,这话到底也伤了她的脸面。
果然那图便上前为她添了茶, 一面状似无意道:“侧福晋难道不认识她么?”
“她原是你们府上管领刘满的女儿, 今年入永寿宫当差。”
“万岁爷偶然见过她几面, 前几日便将她纳为了妃嫔,为此还往你们府上赏了东西的。”
“刘满?”瓜尔佳氏微微皱了眉,又仔细辨认了婉襄的容貌片刻,“是你?”
在瓜尔佳氏的反问之后,有更多的记忆涌进了婉襄的脑海之中,令她几乎微微有了眩晕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