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冤枉
此言一出,小顺子的身体陡然一凛,他领会眼前这局面的速度似乎比婉襄更慢了一些。
“齐妃娘娘这话倒是叫奴才有些听不懂了。“
苏培盛从摛藻堂的台阶之上走下来,婉襄小心地觑了他一眼,发觉他的神情仍然是笑吟吟的。
“奴才维护这宫女不过是惜才而已,她这一手修补瓷器的技艺实在是世间难得,娘娘知道么?万岁爷也曾经夸奖过这宫女的。”
那只龙泉窑花瓶仍然被婉襄护在怀中,不过只露出了瓶口。苏培盛将它接过来,仔细端详了片刻。
“奴才手里恰巧有一些前朝留下的名瓷,又不巧因各种事由碎裂了。这宫女的一双手实在是巧,这只也已经修补好了,娘娘瞧一瞧?”
齐妃心中虽不屑,目光却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只青瓷花瓶上。
只一眼便忽而神色大变,再也顾及不了任何事,仓皇地转过身去,朝着她来时的方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
第8章 冤枉
方才押着婉襄与小顺子的那几个嬷嬷面面相觑,情知不好,连忙松了手。
站在一旁同苏培盛行了礼,而后也同样脚步匆匆地朝着齐妃离开的方向走去了。
云英并不是齐妃宫中的人,大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她就这样抛下,目光在周围人身边逡巡了一遍,望向苏培盛的时候,整个人再次摇摇欲坠起来。
苏培盛却连再看她一眼也懒得,转过身走上台阶。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过去了,他却忽而停在廊下,转过身冷漠地望了云英一眼。
“云英未得安贵人允许私自离开延禧宫,又以妖言迷惑齐妃娘娘,来人,将她带到慎刑司去。”
云英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湿透了,纵然雪停,纵然她抱紧自己的身体,也并不能驱散这种寒冷。
摛藻堂后转出来几个小内监,一左一右架住了她。
也许是她天真地以为安贵人仍能救她,也或者这只不过是将死之人对自己的安慰。
云英一面挣脱着,一面大声道:“我是安贵人的陪嫁,安贵人没有发话,后宫里主位娘娘也没有发话,你一个阉人凭什么处置我!”
婉襄下意识地就想要望向苏培盛,但是她死死地忍住了。
若是此时望向他,便如同也说了这句话一般,是对于他的羞辱。
而苏培盛的答复言简意赅:“安贵人很快就会来了。”
很快就会来了?是来哪里?
在云英凄厉却短促的尖叫之中,婉襄没法静下心来思考。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云英吸引了,身体忽而有一下子不受控制。
婉襄只知道云英的衣襟在挣扎下被人扯开了,她看起来很冷,也很害怕,她追过去,不顾云英的抗拒,将自己的那件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做完这件事之后婉襄停在原地,云英很快便在一片寂静之中消失了。
一直站在边缘的小顺子走上台阶,弯腰讨好,“师傅辛苦了。”
“为万岁爷分忧本是份内之事。”苏培盛一甩拂尘,麈尾便打在小顺子脸上,应当也是很疼的。
但小顺子一声也没有吭,只是恭敬地自苏培盛手中请出了那只龙泉窑青釉莲瓣纹瓶,再一次递给了婉襄。
他轻声提醒她,“刘姐姐,贵人还在里面等着,您该进去了。”
方才苏培盛并无半点息事宁人的意思,以至于摛藻堂外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婉襄几乎要以为皇帝并不在里面。
那只花瓶重新回到她手中,便是告诉她,此刻她需要做的只是打起精神来,小心翼翼地侍奉摛藻堂中的那位主子。
婉襄用双手接过了那个花瓶,像先时一样紧紧地把它抱在怀中。
在经过苏培盛的时候低头致意,但她自己知道,更多的是心虚。
苏培盛已经无声地责备了自己的徒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来她之前对云英的放任。又或者,是否要谴责她方才的“妇人之仁”。
幸而苏培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宫女掀开了帘子,又看着婉襄缓慢地走进摛藻堂中去。
上一次婉襄过来这里的时候是木樨香气浓烈到化不开的秋日,而今日摛藻堂的中堂之上悬挂着的便已经是一副踏雪寻梅图。
不过才过了一个月而已。皇城中的日月变幻地太快了。
这一次雍正仍旧和上一次一样坐在屏风之后,长榻之上的紫檀木几上摊放着纸张,不知是什么。
望见她进门,绡纱之后的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笔,很快正襟危坐。
婉襄正想行下礼去,她脑海中的系统居然自动启动了,“检测到周围有明代王谔踏雪寻梅图轴,请执行者观察指定文物,搜集相关信息。”
她下意识地就望向了那图轴的方向,又在一瞬间回想起来她此刻正在雍正面前。
行礼的动作有些迟滞,婉襄心中有些不安,便听见了皇帝温和的声音,“方才吓着了么?”
婉襄想了想,还是遵从了自己的本心,“奴才从前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片刻之前她曾经被齐妃身边的嬷嬷重重地按在积雪将化未化的雪地里,给云英披上披风的时候,她只记得她和云英一样都只不过是大人物局中秋后的一只蚂蚱,却忘记自己的膝盖也被雪水和鲜血濡湿了。
“被人冤枉的滋味并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