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256
他不是下落不明,只是尸身难寻。
李衎不是会欺骗自己的人。在做过了一切可以做的尝试之后,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李衎安静地跪着。
跪了一会儿,他笑了笑,与哥哥闲话家常。
“二哥说得没错,”李衎道,“我从不知我确实是聪明的……我擅长做这些事。”
此前,他被哥哥保护得太好,竟自己也不知自己会有这样的本事。
挑拨离间,推波助澜,毒辣阴险,不择手段。因兄长死去的悲恸而跨过了最初的心理防线之后,他做这些脏事简直称得上是天纵奇才,很快便要大皇子与三皇子互相咬死了对方。
他甚至不知道政治斗争竟就是这样轻巧的玩意儿,与他斗的人竟都这般愚蠢。
当然,若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绝不是他人愚蠢,而是李衎真的天生就是玩弄权术的胚子。
擅长识人的人,必然不会只擅长识人的。识人之能,背后依据的无数能力叠加在一起而产生的抽丝剥茧,李衎恨自己没能早些意识到。
如果早些意识到,他一定冲破兄长的保护,挡到最前头去,把皇位抢来,送给兄长。
而不是听闻兄长为人栽赃,殿前受辱,命悬一线,自己能做的却就只有悲痛欲绝,无法保护兄长,最后,竟连他的尸身也寻不回。
李衎在李赟的牌位前跪了一夜。
李衎出了宫。
在继位一年之后,在明确已无法自此间寻到兄长的踪迹之后,年轻的帝王终于对肮脏的此间失去了全部的留恋。在母亲与兄长的牌位前跪了一夜之后,他决定亲自到彼岸去,去见他许久未见的母亲与才离开自己的兄长。
他寻了个无人吵闹的地方,就要寻去彼岸了,却被一个扎小辫子的小姑娘霸道而强硬地拽了回来。
也许平素看不出来——连李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李衎是为他人而活那种人。
他可以狠决得令人咋舌,可以残酷得令人生畏,但是他的里头却是空空的,只有有别的人在里面撑着,他才能够活下去。
他离开此间的最后一个刹那,他认识了扎小辫的小姑娘,后来,他又跟着她的脚步,认识了笑容比泉水还要温和的少年,还认得了个冷漠暴躁的魔头。不知不觉,他的心里就又装进人了。
后来,在足够长大之后,他终于慢慢懂得了责任的意义,懂得了肩上背负的是怎样的重担,懂得了上天给予自己的才能要用于何处,懂得了守护千千万万个温文和雅的兄长、扎小辫的女孩,或是泉水笑容的少年的幸福。于是,他再也不仅仅为心中的寥寥数人而活,他的心中慢慢地装下了天下。
如是,促成了于后世千古流传的明君。
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元平第二年,十三岁的李衎还只是一个正处于“孩子”与“少年”的交界之处的,过分年轻的年轻人罢了。
他与扎小辫的女孩,与笑容如同泉水的少年,还有冷漠但人还算不错的魔头度过了一段短暂却明媚而轻快的日子。
那份无法阻挡的明媚渐渐驱散了些他心中的阴霾。于是,在小姑娘用老酒恶作剧的某个日子里,面色酡红的李衎昏昏沉沉,很用力地大哭了一场。
他说了许多胡话,倾诉了很多。在朦朦胧胧的印象中,他好像一直都在小姑娘的怀里。
他可比小姑娘还大上两岁呢,这样可太丢人了。有那么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曾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但很快就散去了。
醒来时,天光明媚,已是第二天了。他在床上昏睡着,小姑娘在床下和少年玩羊拐。
听得他醒了,小姑娘很大方地挥手,招呼他一起来玩。玩着玩着,在“我赢了”“你输了”之间的交界之中,小姑娘如同任何一句游戏中的闲聊一般开口:“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能天天玩得这么开心?”
“因为你脑袋空空,想事很少——啊!”
小姑娘收回了揍人的手,想了想:“其实说的倒也不是不对……”
“那你打我作甚!”
“啊我打你还需要找理由吗?”
“……”
“说的倒也不是不对,但不是最大的缘由。”小姑娘随手玩弄着羊拐,看着他,忽然绽起笑容,如同阳光一般暖而明媚,“我们能这般了无忧虑,是因为思虑不多,更是因为——
“山河安定,天下太平。”
她看着他:“只要你觉得难过,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我永远都会抱抱你,永远都会照顾你的。
“但你也是男子汉啦,你有一定要做好的事。”
她伸出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去做吧。我们等你回来。”
李衎回到了宫中。
他却再也没能如同小姑娘对他承诺的那般,等他回到那个山间的小屋,与他们一同玩乐了。
元平第二年的秋天,不过在李衎回宫的数月之后,镇四海毁。面冷心慈的魔头陷入了永不见尽头的深眠,笑容如同泉水般的少年众叛亲离,失去支撑,被人踏入尘埃。
而那日如同太阳般的小姑娘也终于明珠蒙尘,终日垂泪,再无笑容,失去了神采。
袁攻第一时间,将喧嚣中的真相禀告了年轻的君王。
年轻的君王与泉水笑容的少年彻夜深谈。二人尚且年轻的脊背都无法背负如此震荡,但少年决定低进尘埃,用一身血肉和粉身碎骨将一切都担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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