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什么事我会问阿婆的。”
“虽然夏季天气热,但也得注意些,毕竟是冷水泼到身上,等会万一感冒了可不好,你赶紧去洗澡吧,”她看向门口,把逐客两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江钟暮没纠缠,被催赶了两次也没生气,只是唇线再一次平直,回答声:“你记住就行了,那我下去了?”
谢知意退后侧声,无声回答。
踩着积水的人字拖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只听见砰了一声,房门被迫不及待关上,方才的光亮被掠夺。
江钟暮一阶阶走下楼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黑暗。
江镇的发展一直很缓慢,电灯在江钟暮幼时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十分稀罕的玩意,平日里总被长辈叮嘱着少开灯要省电,寻常夜里跑去田埂中玩也鲜少有路灯,故而锻炼出夜间视物的能力,谈不上能看得清楚,但大概轮廓是能分清的。
沉稳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好似个捏着黑棋、思索着如何往下落的棋手,顺着一点点线头往里头扯,试图证实自己的猜测。
小院里的缅桂香悠长清雅,洁白细长的花朵悄然绽放,随着清风晃荡。
漫长的楼梯迎来尽头,江钟暮用力推开房门,屋里头的石灰扑面而来。
和三楼一样的格局,只是原本客厅的位置被摆上铁质台桌,类似于发电机的玩意悬挂在铁架上,比大拇指略出的银管垂落,尽头被黑色橡胶包裹,形成一个怪模怪样的手柄。
而同样被悬挂在上头的塑料桶,被插了根输液管,正往桌面凹陷处的铁盘里滴水,里头还有块长方形的玉石,显然这人方才就在忙活这个。
江钟暮盯着那半成品看了一会,又突兀地吐出口浊气,直接将那水管关了,再按掉台灯,屋里头顿时陷入黑暗。
虽然只是每日练手,可玉雕讲究心静,一边想东想西,一边把机器往石头上按,不伤了自己也废了石头,更别说雕出什么好东西。
脚步声继续,终于舍得打开自己房间里头的灯,比起屋外的满满当当,屋子里头就显得简单多了,床和木桌,还有挂着衣服的铁架子,一堆书被堆在角落,很是随意。
江钟暮一把拉开书桌前的凳子,随着滋啦声,人已坐到木椅子上。
她低垂眼眸,看向桌面的透明玻璃,里面就夹着两张纸。
一张是江家曾经的全家福,幼年的江钟暮被父母抱在怀里,旁边的阿婆笑得慈祥。
另一张则是张普普通通的信纸,角落里印着浔阳大学四个字,周围的边边角角都写着小学数学题,想来对方刚开始并不怎么珍惜它,不知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被郑重其事地放到那么重要的位置。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样直挺挺后靠着椅背,愣愣瞧着那玻璃隔板。
屋外灯光闪烁,树影被拉长,满天繁星点缀在深蓝的海中,浅灰色云雾扩散开。
江钟暮无意识拂过小腹,往日不曾理会的东西,现在反而觉得宝贵起来。
夜间渐浓,偶尔传出的水声终于停下,而年岁久远的木床咿呀咿呀地刺耳响起,不知发了什么神经,江钟暮三更半夜躺在床上,神叨叨地开始做起仰卧起坐,依稀能听见断断续续地报数:“六十……”
“七十一,”
“八十!”
直到一百才肯停下,衣服上的水迹不仅没有淡去,反倒越发透明。
第3章
天际发白,红日从山峦中挣脱而出,流淌不止的溪河被白雾笼罩,泛着寒气的小镇寂静无声。
房门被小幅度推开,老旧木轴发出刺耳声响。
江钟暮披着昨日的校服外套,白色短袖的领口越发松垮,平直的一字锁骨扬起,眼角还残留着几分倦意,如同一只没睡够的夜猫,没骨头似的倚靠着门槛。
她先是站在原地缓了会,才又搭着扶手,轻手轻脚地往楼下走。
楼下的人早已苏醒,转身看向楼梯口,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小声说道:“钟钟醒了?”
“醒了,”还在犯困的江钟暮语速迟缓,拖拉着尾音。
下一秒又道:“不是让你多睡会吗?怎么就起来了。”
“醒了好一会了,实在躺不得咯,”阿婆无奈笑着回了句,手中拿着干竹捆成的长扫把。
江钟暮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老人觉浅,翻来覆去睡不了多久,天不亮就起身下床,江钟暮只能劝她老人家能休息就休息,早餐午饭由自己负责,不用操心那么多,但阿婆实在睡不着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老人家在床上一直躺着。
“今天想吃什么?我去买,”她上前一步,拿过对方手里的扫把,自然而然地往屋外小院走。
“豆花?”老人家笑呵呵跟着后头,清晨的日光洒落而下,满头银丝覆上金纱。
“今天想吃豆花?”江钟暮走到缅桂树下,随意问了句。
乡镇小地方,每家每户都有个小院种树养花,平日看起来漂亮清新,实际天天都要掉下不少枯枝落叶,若不清扫干净,便显得邋遢落魄。
她脊背微曲,两手一前一后拽住扫把,稍用力扫过青砖地面,细长的花瓣与绿叶搅和成一摊,往泥地里去,清雅的香味伴寒雾,倒显得有几分清冷。
“知意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豆花了吗?昨天太晚没来得,你今天早些去,别又卖完了,”老人家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