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亦逢佳节且吹花
连张知妄都有些讶然地回头看去,只见越照影脸上满是刻薄阴毒,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雍容大度?
鹤鸣众人心内忿忿,却又不便出头,眼看着薛孟尝运起轻功在台上乱窜,而张通衢就快内力不支,忽而有琴声传来。
沈秋暝朝琴声方向看去,只见谢逸端坐于二楼雅座挑弄琴弦,身后有童子焚香,一派名门公子风度。那琴声并不带内力,因此也不算是坏了规矩。沈秋暝轻蹙双眉,忽而睁大眼睛看向薛孟尝的方向,果然他身形已有些凝滞,到了最后口中竟溢出鲜血来。
“快住手!”越照影勃然而起,“难道你想让他走火入魔不成?”
沈秋暝再度为他的恬不知耻咋舌,就见张知妄亦起身与他对峙,“容许贵徒鞭子上浸毒,却不许谢公子抚琴,崆峒派真是好大的威风!”
另一边张通衢趁着薛孟尝调息的功夫奋力一击,身形疾旋,使出一招“夏虫语冰”将薛孟尝击倒在地,自己也支撑不住,跪在台上以剑撑地,目光都有些涣散不清。
清微道长与素禅方丈对视一眼,扬声道,“此场比试鹤鸣派胜!”
另外一头,袁似蓬与唐门掌门也急急上前为张通衢看伤。
越照影看也未看张知妄,只冷声道,“袁掌门,既然我崆峒比试败北,我等便也不再逗留,今日便告辞了。”说罢便拂袖而去。
沈秋暝不无忧虑地转头看张知妄,心道此人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难道就这么轻易放他们走了?
张知妄微微扬头,脸上是三分愠怒七分不屑,“如此小人,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与他一般见识了。”
他苍白脸孔因怒气染上丝丝红晕,恍若美人眉间一点朱砂,又似白鹤头顶一抹丹红,沈秋暝转不开眼,并未发觉自己眸中不知何时起,已多了几许痴迷之色。
第38章 亦逢佳节且吹花
武林大会刀光剑影,朝廷那里也未闲着,听说那皇帝御驾亲征,率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北疆扑去,另外一头南衙府军并吐蕃援军一道前往剑南道剿灭西蜀王。
数十个赴会的门派,除去在燕王治下的长白派外,便是鹤鸣处境最为堪忧。近来,交好的泰山派武当派都曾暗示过代管账房的智明子,仿佛鹤鸣派已经穷困潦倒,只是迫于体面,开不了口一般。
旁人心急得很,鹤鸣上下倒是好整以暇,这日张知妄看着天朗气清,更是趁着两轮比试的间隙,带着师兄弟与几个师侄往曲池赏景。一开始众人都端谨地坐着,听张知妄与正明子二人论道,没过一会几个年轻弟子便觉无趣,目光纷纷向着满园桃红柳绿移去。张知妄也不是拘礼法之人,见他们心不在焉便干脆打发各人自行游赏,自己与沈秋暝、林知非三人闲坐茱萸台上谈天论地。
“我倒是不明白,”沈秋暝捏起钵中的葡萄,酸得皱了一张俊脸,“弃山而走在我眼里看来还是步好棋,为何他们都是一副如丧考批的样子?这仗打完,我估摸着也就还有一两个月的功夫,到时候咱们再回去便是,有何要紧?”
“秋暝师弟这可有所不知,”林知非忧虑道,“如鹤鸣这般的门派,少则数百弟子,多则上千,加上来化缘的游方道人,这每个人的吃穿用度可都由账房支付。还有江湖友派的红白喜事、一年数次的斋醮法事,这一笔笔算起来,花销可不算小。”
张知妄笑笑,“师弟出身高门大户,向来出手阔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又哪里晓得咱们的难处。”
沈秋暝轻叱道,“你可千万别说派中早已揭不开锅了。”
“掌门说的也是不错,”林知非满脸苦相地接口,“所谓开源节流,供养派里的主要是散布剑州各县的产业,譬如田庄、茶庄、绣庄等等。此番我等出蜀,那些庄子可都带不走,而且我派属西蜀王治下,整个剑州此刻怕已是烽烟遍地、白骨蔽原,更何况区区一个鹤鸣派?”
张知妄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剥好之后递到沈秋暝唇边,幽幽道,“秋暝师弟不需忧虑,我道门弟子自有骨气,纵使馁稿致死,也不食嗟来之食。贫道只求你看在往日情谊的份上,若有万一,他日时时去先师墓上祭奠,也算尽了同门之义了。”
素手如玉、葡萄晶莹,沈秋暝一时间有些愣怔,竟不由自主地将那葡萄叼了去咽下,转头就见林知非一脸惊异地起身,“我约了玄明子师叔过招,先行告退,望掌门师弟见谅。”说罢竟纵轻功跳下高台,逃也似地走了。
待他仓皇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沈秋暝才反应过来,怒斥道,“先不说你是一派之掌,你到底还是个道士,难道幼时那些清规戒律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知是天气暑热还是恼羞成怒,他面上晕红,微微带着薄汗,在张知妄眼中足可称得上“秀色可餐”。
张知妄起身,拍拍沈秋暝的肩膀,“走,曲池的荷花开得正好。”
沈秋暝瞥他一眼,虽不想搭理他,怒气却已去了一半。
张知妄俯身,对他浅浅一笑,“韶光正好,莫负此时。”
沈秋暝闯荡武林十余载,一直以软硬不吃、油盐不进闻名于世——诱之以利,沈家亦官亦商,哪怕是白玉为楼、黄金做鞍,他恐怕也不会多看一眼;晓之以理,他自幼横行无忌,肆意张狂,从来只凭喜怒行事,那些苍生天下的大道理是听也不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