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谁让我一直没有?
我谢兰饮这辈子,最厌恨别人有,而我没有。
陆、
关容翎总不懂我。
我的话意深也好,浅也罢,他都是不为所动。
他只看着水面的月影,声音如月般清冷:“二楼主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来世,我定衔环结草,生死不负。”
听起来是十分好听的话。
我却失笑:“你怎么说来世,不谈今生?”
关容翎道:“因为今生仇怨太深,除却报仇之外,我没有第二颗心去衔环结草,报答二楼主的恩情。”
我道:“你这番话说得越来越好听了。”
好像人之一生过去,必有来世。似乎来世,他还会记得谢兰饮的一时兴起,救下他一条命。
可世间轮回不都说尽忘前尘?
我深深看他许久,道:“可我不需要你来世衔环结草,关容翎,我就要你今生报完欠我的恩情。”
他无言。
我又道:“你今生不报完恩情,来世只会报更多,一世又一世,你会欠我生生世世的。”
“关容翎,你不会想和我纠缠这么久罢?”我如此问他。
他极短暂地皱了下眉。
他的目光停在水面,像在看月亮,又好像在凝望幽深的夜。
“可我实在不会做一条很忠心的狗。”
我道:“没有做过,你又怎知自己不会?”
关容翎大抵不能理解我为何如此执念。
他或许还是太年轻。
不知道我这样的人,一生追求的东西都很少,而求得越少,就越偏执,越想得到。
我却也很欣赏他的这份不懂。
如若此时此刻坐在我身旁的人是旁人,是秦横波,亦或楚晚思,他们都能听懂我的心念。
可他们听得懂又如何。
我并不想要他们这样的狗。
我想要的只有关容翎。
柒、
从他睁开眼睛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开始。
我就很想要得到这样的一条狗。
漂亮又危险,不驯也良善。
他怎么能活得如此可怜,如此矛盾,如此让人想要摧毁与占有。
第8章
壹、
我与秦横波之间,也是个极为漫长的故事。
彼时我与他都很年少。
对于名震江湖这般的野心,我们拥有的分量也很等同。
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恰恰也都是我想拥有的。
那时我们觉得彼此即是知音、知己,人世间最难得的“同道人”。
秦横波也一直未让我失望。
我与他皆是从风雨刀剑中走出来的人,曾受过伤,也曾失意,偶尔也生出不愿继续的念头,因为那时真的过得很苦。
他无父无母,我亦如此。
我们不知自己生从何来,死往何处。空荡荡而无所依。
那时、那时。
我们唯有彼此,只有秦横波能让我交付后背,唯有彼此才可共享野心。
——这般的兄弟情谊,整整十三年。
我和秦横波之间,甚至于已到了全江湖都倾羡的地步。
因为他们都以为我和秦横波,是决计不会反目。
我们必将同进退到生命的最后一日。
与楚晚思相识时,他也是这么说。他也道:“要我是你的兄弟该多好。”
我那时还不曾想过也会有今日。
是以我告诉他:“你迟了半步。”
可如今看来,当时我还是天真。与千万凡俗人一样,以为一瞬的同道,就是一生。
贰、
然则这件事并不算是谁的错误。
秦横波也好,我也罢,我们都没有做错事。
他不过选择自己最想要的,而我亦如此选择——唯一错的,不过是我与他之间想要的东西,不再是同一种。
秦横波想走的路,于我而言,是条歧路。
我们只得在这条岔路口分道扬镳。
我不恨他,也不认为他有错。他只是变了,变得不再需要与我同路,他另有选择。
这说不上谁对谁错,也无法分出一个高低。
确然。
我是不恨他的。
可我厌倦。
厌倦他与枕桑间反反复复的纠缠,视过往心愿为无物的漠然。
我有些时候站在天意楼外的台阶下眺望这座楼阁。
我会想起十三年前,秦横波也是站在这里,向我诉说他的豪情壮志、无匹野心。
他也许也曾天真过,以为这样的豪情许诺过,即是一生所求。
只是当初,它只是当初。
叁、
凌波宫果真不出我所料。
洛无度一将消息放出去,便让凌波宫坐立难安,急不可待。
可点星宫也是真无辜。
纵然宛翊现在知晓我带去的人实则是凌波宫通缉已久的叛徒,她亦无从向凌波宫解释。
要如何解释?
说她不知道,说关容翎一句话也未同她说,说我拜访她,为的是另外的事情。
这些实话说起来便不好听。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真话也就变成假话,真心也就成了虚情。
更何况宛翊这个女人,绝不是个善类。
她若良善,点星宫便不会成为江湖第一大派。
她若软弱,她决计不能在宫主之位上安坐如此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