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32
他这么说,灰原哀立时觉得奇怪,便问:“既然你之后没再见过她,那么又怎么会知道她的行踪呢?”
工藤新一笑了:“当然是骗人的。我还不知那人的身份,如果她也是黑衣组织的人或是哪个国际特警,我岂不是害了我的救命恩人?她既然一口咬定Vermouth没死,想是有了什么确凿的证据,既然如此,我如果一口咬定她死了,倒显得是在处心积虑。于是我告诉她Vermouth善于易容,至少以十重身份过着不同的日子,我也不知她现在想过哪种日子。如果她真想找到她,是得费点心思。”
灰原哀看着他狡黠的笑,心中忽然得到了份酸涩的慰藉。进门看到他的时候,也不知是否因太过惊讶而愣怔,这个工藤新一带给她的陌生感远大于原本应有的默契与熟悉。这种陌生令她生出些难以言明的难过,她想,终究是回不去了,即便他再度回到这个家里,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以一副老友的姿态叫她“灰原”,一切也都回不去了。可现在那种由过往的默契带来的熟稔仿佛突然回来了三分,原来他还是习惯露出这样的笑的,还是一样的神情和语态,那个平成的福尔摩斯和属于少年侦探团的江户川柯南真的从来没有死去过。
“江户川。”她于是说。
像打开了哪个经年尘封的箱子,箱面上满覆的尘土在荡下时呛得开箱人红了眼睛,灰原哀看得出工藤新一的不知所措,他甚至没有答应一声。
灰原哀笑了,与他道:“江户川,既然回来了,就彻底地回来吧。”
毛利兰在挂掉电话一个小时后来到这里,给她开门的人是工藤新一。
透过工藤新一的肩头,毛利兰看向坐在一侧沙发上的灰原哀,她也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于是毛利兰短促地笑了一声,抬起胳膊,拿手心轻轻碰了下工藤新一的脸颊。
“这次还觉得我眼熟吗?新一。”她是如此轻松的样子,工藤新一站在她身前,她想上去抱他一下,却终于停下了,换以一个温柔的轻触。她想,她与他之间早已不适合一个拥抱了。
毛利兰在一小时前听完了这整个故事,在她与妃英理的约会上,待她到约定地点的时候,那里已有另一个人在了。她看着意料之外的客人顿了几秒,拉开椅子坐下,说:“好久不见了,有希子阿姨。”
工藤有希子金黄的长发被她松松挽在脑后,毛利兰发自内心地赞叹,她的美丽真的像艾琳艾德勒一样,是足够烫印在福尔摩斯心上、成为不可说的神祗的。工藤有希子用她柔婉而轻描淡写的语调告诉她,他的儿子想起了一切,现在回到日本来了。毛利兰想,哦,这样啊,真不错。
她在过去的十数年里幻想过千万次与工藤新一重逢的场面——带着记忆回来的重逢,他们先是长久地沉默,再用力拥抱彼此,附在他耳侧对他说一句:“我还在等你。”
可惜这长镜头般刻意煽情的幻想在一年之前见到工藤新一迷惘的面孔时宣告了不可能,她的确见到他了,可于毛利兰而言那只是长着工藤新一样貌的另一个人。那时她想,幸亏他改了名字,不记得毛利兰的工藤新一又凭什么叫工藤新一呢?
当然那只是一时意气的想法,不久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她是毛利兰,她是决然不能这样想的。她该做的事是潇洒地转头回到自己的生活里面,而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活着。她是一个警察、一个女儿,是灰原哀的依靠。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活着,所以并没有颓唐的资格。
她碰到工藤新一的脸颊时,手心感到一阵不易察觉的颤栗。于是她收回了手,从工藤新一肩头蹭过去,坐在灰原哀一侧的沙发上。
好久以后被落在身后的工藤新一迟缓地转过身来,灰原哀注视着他的面孔,一眼便明了他应是在背身时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快要漫溢而出的泪水困在了眼里。灰原哀以为自己会有一种颇复杂的难过,但她并没有。她只是极其出离地坐在那里,安安稳稳地,像感知不到周遭空气里香烟一样苦涩的悲切。
工藤新一说:“或许是我让你等得太长了。你不用觉得难过,你知道的,我哪有资格怪你。”
灰原哀一时没能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阿笠博士忽然起身离开了,他们三人看着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博士的背影,刹那之间都陷入沉默。下一刻灰原哀才惊觉是不是自己也应该跟着阿笠博士走开,这么想着时她迅速地起身,坐了太久她的双腿有些虚软麻木,在站起的瞬间被身边坐着的人重重拉了一下,她于是又跌回了沙发里。
“我总是在等你。”毛利兰说。
灰原哀看见工藤新一线条流畅的脖颈上好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年轻的时候,早晨在你家门前等你上学,放学后在球场等你。我其实不喜欢看球,想必你也知道,我只是想等你回家。
“稍大些了,我也是在等你的。等你说喜欢我,过了好些年终于等到了,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我身边,而后生活就会回到从前的样子。我以为。
“但这次你走得太远了些,我等得有些难过了。”
灰原哀的手还握在毛利兰的手心里,她才这样清晰地感到了毛利兰的战栗。毛利兰的力气令灰原哀的十指被攥得有些疼,无措间灰原哀只是想着,她的手太凉了。
“十二年,新一,十二年了。第八年的时候我还在等你,第九年就只是想找到你。第十一年我找到了,你不认得我了。第十二年,你回来了,我还在等,但等的人已经不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