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回家539
顾弦望挣出个笑:“师父,能同我说说你们么?”
尚如昀手一顿,“上一回,与你说到哪儿了?”
她思绪混乱,只记得:“您说,她很好。”
“是,她很好。”尚如昀笑了声,眼中尽是少年般的神采,好像从这三字开始,总有数不尽的事可说。
“知道么?她这人,年轻时便想着打遍天下无敌手,为此得罪了不少人,落下不少口舌,后来啊,许是因为理念不合,她与杨家大吵一架,而后便承下得那鳖珠的名头,从此脱离憋宝杨氏之名。”
“脱离氏族门派,在江湖里是件顶天大的事,她与你一样,是个认准了便不管不顾的性子,当时我尚在天津卫,在津京两地算是小有名望,我与她通信多年,却没想过她会孤身一人来天津投奔我。”
他顿了顿,摇头:“或许,也并非没想过,只是那时我不愿面对,直到她人出现在戏团外,我才端出副无奈万状的架子,好似迫于形势才不得不收留她。”
“其实那时,我很高兴。”他低下头,苦笑:“但戏团是个什么地方?旧时戏子总是低人一等,说得好听,捧你为角儿,我虽有声望,亦在江湖有一席之地,但人言可畏,团中爷们老少无数双眼睛无数张嘴。”
“可杨柳不怕,她真的很好,做什么都能顶尖,习武如此,学戏亦然,她演的刀马旦,比你可强得不止一星半点。”
“那些日子,我与她日日相对,逛庙会,下馆子,初春赏花,隆冬看雪,一天天就这样过,即便如此,我们依旧会写信,其实我俩人真正面对面时反而话少,但写起信却下笔万言,聊不尽似的。”
“我们说过、写过那么多话,却没一句提过将来。”
“直到有一日,桃花树下,她忽然问我,可愿与她共种一棵树,待十年后再一同看花。”
尚如昀的笑意终于消失,眼中被火色熏出些许血丝,“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什么也没回答。”
“我年长她…十七岁,十七岁。”
他阖上眼,苦笑摇头:“有时没有答案,就是答案本身,聪慧如她,当时便懂了。”
“后来杨柳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只是将杨家的文籍尽数教给我,我学会了,她就走了,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封信也没有留。”
“我没有去找她。”
他盯看着虚空,将最后的信纸放进火中,又重复:“我没有去找她。”
这一刹那,顾弦望突然就什么都懂了。
所以在这里的只有一方空墓,所以墓上的碑只能刻着故人,非妻非友,只是故人,他这一生等到白头,却不能说情,不敢言爱,天光之下,他示之有愧。
人心所念,至到极处,爱之一字便如易碎琉璃,不敢轻易宣之于口,只能呵护,只能深藏。
许久之后,尚如昀转过头,认真瞧着她:“望儿,人这一生眼看着好似很长,但每一日其实都是侥幸,许多事师父不懂,不懂也无妨,你自去走想走的路,大胆往前走,不要愧,不要悔。”
…
叮铃——
铜铃轻响,CC回过头:“欢迎——”
“欸,是你啊。”
这几日假期,红馆的生意不错,一楼有不少游客转看,顾弦望笑笑,朝楼梯一扬下巴:“她在么?”
“在呢。”CC忙着招呼客人,“你们约好了的嘛,她等你呢,去吧去吧。”
她点头,视线还落在角落,有个学生样的小姑娘站在龙黎那副画前,注目凝神,看了许久,可惜最后又扫过价签,明显一缩脖子,赶紧移步。
顾弦望弯了弯眼角,朝二楼走。
还是茶室,上头的布置与她之前来略有不同,原本放在楼下的照片被挪了上来,挂在屋子里,正对着主座,抬眼就能瞧见,桔梗的茶泡到第二轮,正是最好的时候。
“你倒是会挑时间。”她轻哂。
顾弦望调笑:“大把头,讨壶茶喝罢了,何必那么苛刻?”
桔梗挑眉:“怎么,尚九爷没教过你,约人需得守时?”
“对不住。”她坐下,俨然喝酒,“自罚一杯。”
啧啧啧,好好一个姑娘,跟着龙黎厮混,如今江湖气变得那么足。
桔梗给她添满,伸手从边上取出一沓文件,递到她眼前桌面上,末了又扔了张银行卡,“里头是六十万,龙黎的货也不是那么好销的,其余的先记账。”
她说完,又似笑非笑地问:“密码你知道吧?”
顾弦望自然知道,那混蛋留下信,信里除了画便是卡,卡后明晃晃写着密码。
“不劳费心。”她拈着卡片在指尖一转,“先前托你给那老人家汇钱,有着落了么?”
桔梗说:“哼,就一个名字,可是费我顿好找。”
“你这人情,东欠欠,西欠欠,看样,莫不是不准备还了罢?”
顾弦望翻看着资料,洒落道:“岂敢。”
桔梗沉默片刻,看着纸背:“事到如今,你还翻查这些旧事做甚?”
顾弦望快速浏览过贵州秦岭的调查资料,最后视线落在那刘姓教授的事故报告上,她啜了口茶,思忖许久才将手中的纸页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