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飞鸟与走兽
“阿舟。”
赵闻远敲门。
这是赵闻远给柏舟找的住处,在城郊一个老破小的小区里,这里很清净,离繁华的A市市区很遥远,是赵闻远能够给柏舟提供的最大限度的善意。
楚子郁另外派了人过来照顾柏舟,但被赵闻远截了胡,他有心想帮柏舟一把,就趁这个机会,不要再和那个魔鬼牵扯不清,休养一阵,就快远走高飞,自由地离去吧。
“吃饭了。”
赵闻远推开门,把外卖放在地板上的小桌上。柏舟自从那次回来,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房间里的窗帘时刻是紧闭的,他总是缩在墙角,呆呆地看着电视机,有时候电视机是关着的,他就盯着虚空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流泪。
“你看……”
柏舟今天不仅没有流眼泪,还开口说话了,赵闻远很震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正好看见综艺里纪宁面对楚子郁羞涩的微笑。
“他是不是比我漂亮很多?”
电视机里的纪宁太漂亮了,那头亮红色的头发是柏舟这一生从未奢望过的放纵和狂野,他的美让人升起一阵保护欲,那是对美好而娇小的存在的天生喜爱,他站在楚子郁身边,所有人都愿意说一句般配。
然而赵闻远很快收回了目光,走到柏舟面前,缓缓蹲下,挡住了他看向电视机的目光。
他看着形容枯槁,憔悴脱相的柏舟,语气坚定:“他比不上你的一根头发。”
“是楚子郁没有眼光。”
提到楚子郁,柏舟的目光恍了恍,在虚空中无所依恃似的,呆呆地落到了赵闻远身上。
他的眼眶里好像又要涌出苦涩的泪水,鼻腔一动,微微凹陷进去的脸颊便湿润了,赵闻远心口一痛,忍不住伸手抚摸柏舟瘦削的脸颊,指尖触碰到的地方与三个月前大相径庭,好像皮下就是嶙峋的骨骼,有种瘆人的生硬。
“你没有任何错,是他没有珍惜你,你这么好……”
其实在地下拳场那一天,包厢里的所有人都为柏舟侧目。当时一群少爷在谈笑中侮辱柏舟时,赵闻远站在沙发边,一声不吭地关注着柏舟的安危。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他向神佛祈祷,祈求上苍不要让楚子郁看上柏舟,他知道楚子郁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如果楚子郁看上他,一切都完了。
他不是楚子郁那样的富人,但他打拼了十几年,还有一笔不小的存款,如果可以,他想把柏舟救出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柏舟还是落到了楚子郁手里。他被外派,失去了靠近柏舟的机会,也不愿亲眼见到柏舟被凌辱,所以两人几乎没再见过。
三个月前,接到那个任务,赵闻远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觉得楚子郁很恶心,但他还是选择成为了他的帮凶。并且在之后,没有忍住,瞒着楚子郁多次联系了柏舟。
每次柏舟用一种憎恶又悲伤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他都觉得很心疼。
“振作一点,柏舟。”
柏舟没有躲开他的手,也没有回应他的安慰,他只是安静地盯着赵闻远,安静地流泪。赵闻远和楚子郁的体型相当,这也是为什么楚子郁会找他当录像替身,稍微有一点强势,也许有一点善良,这样的人成了柏舟的噩梦。
他疲惫地闭上眼,想就这样死去。
他不想再问为什么,不想再问凭什么,如果可以,他想忘掉所有的一切,就死在这间十平米的小屋里,不要有阳光,也不要有香气,他想就这样腐烂,安静地离去。
在最后的最后,他好像夭折的婴儿一般,想见一见久别的母亲。
如果见到她,他想说,他很想她,他很爱她,但是如果可以回到二十三年前,可不可以不要生下他。
第44章 飞鸟与走兽
柏舟母亲的墓迁到了楚氏陵园, 从孤坟野冢到规整松陵,曾几何时,柏舟为此感念不已, 然而现在,无法再见母亲一面成为柏舟莫大的遗憾。
“幸福,幸福……”
儿时的戏语,成为一生的谶言。
他现在终于理解了母亲的幸福, 原来因病离世并不是那么辛苦。他也病了,看到食物就想呕吐, 怕见光,怕听到太尖锐的声响,记忆慢慢混乱了, 有时候夜半惊醒,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流泪,直到看见左手无名指上那一圈浅浅的痕迹, 才恍然若失地沉沉睡去。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冥冥之中是命运给他的指引。有时候他甚至能听见丧礼的哀乐, 感受到骨骼和全身的血肉在慢慢消解……
但他并不痛苦。
他已经不会再痛苦了。
“阿舟,你看,窗外的海棠开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熬过一年,在春暖花开的海滨小镇,这里和A市一南一北, 相隔甚远,他们在这里买下了一栋木建的房子,外面是前任房主留下的蔷薇花圃, 又陆续种了些湘妃竹、墨兰、海棠之类, 天气一暖, 便花团锦簇。
柏舟的头发已经长得太长了,从及腰的长度慢慢长,现在已经堪堪垂到地上,不仅是脸,头发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像一把枯草,他总坐在窗边看些无用的书,只是闲暇虚度,消磨时光,有些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就像死掉了一样,胸膛不会起伏,呼吸也很微弱。
但他还活着。
赵闻远精心照料着他的起居,维持着他最低的生存限度。刚出院那段时间,柏舟其实和死人已经无异了,可他偏偏把他从阎王手里拉了回来,不管柏舟愿不愿意,他希望他能迈过这个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