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7
小月儿手提一壶碧螺春,正看得起劲,道:“尚书小姐,风月少爷一回来就跑来了,虽然是庶出,也是个烈女。”
折枝皱着眉头道:“风月不是才被尚书大人包了七日吗?”
小月儿会心一笑,“哼!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
突然,那边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竟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后面宽脸侍女捡了那碎簪子急急忙忙的去追。
这出戏到这便要散场了,折枝抬脚正欲走,忽听得有人叫自己,一看,竟是小山。
小山站在人群中,真如一座小小的山一般,招招手,转身就走。
折枝不明就里,只好跟过去。
风月坐在僻静的廊下,手里一盏恩施玉露溢出满满的茶香,莹润的二指轻夹茶盖撇去浮沫,茗了一口,才去看那边垂首的折枝,道:“你去后院了?”
折枝心里一颤,不知道哪里惹了这尊佛不快?脑子里闪回着二钱在后院里跪了三个时辰,膝盖肿的馒头大的场景,只得开口道:“去……去了,就……就看了看,没干别的。”
然后听见风月的声音慢悠悠道:“听说那个新来的小孩昨儿个想跑?”
折枝暗叫不好,风月平时都不管这些的,不会为了气一气王妈妈,拿李静训开刀吧!面上倒是不敢显露半分,恭敬道:“刚进来,还不适应,教两天就好了,这次挨了打,下回一定能懂点事,”说完,觑了一眼,风月还在自顾自的喝茶,小山静静的站立在一旁,活像个守卫。
忽然茶盖一落,风月像是拿定了什么注意,丢下一句,“你先回去,”便飘然而去。
留下折枝呆立在原地,心里直叹气,这回小训恐怕倒了大霉。
翌日,李静训缩在自己那一小间柴房里,看着阳光从屋顶的洞里轻洒进来。
白日里的南风馆显得平和安静了许多,恩客们折腾了一晚,精元泄尽,也再没了那般豪气。
后院里的杂役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李静训趴在门缝下,看外面的人洗衣、挑水,来来去去。
“哟!小山哥,您怎么来这腌臜地方了?”
“那个小孩呢?”
“啊?哦……那个抓回来的呀?还关着呢!小的马上给您打开。”
沉重的锁链哗啦啦的落地,李静训被猛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小山逆光而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对身旁躬身哈腰的人说:“把他洗干净,带过来。”
李静训被两个小厮架起丢在冷水里冲刷,又套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穿过抄手游廊,就进了前厅,直走到三楼尽处的那间寝房。
两个小厮在门口轻叩两声,得了许后,便离开了,李静训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眼前是一扇鲤鱼戏珠的三折屏风,五彩的锦鲤跃出水面,珍珠耀眼夺目。
穿过屏风,掀开帷幔,只见一个人斜倚在榻上,乌发如流水般环绕于身侧。
风月刚打发走昨晚的恩客,外裳轻飘飘挂在肩上,衣带垂落,胸前露出白皙的一片。
李静训看了一眼,脸有点红,微微转过脸。
小山将取出一件白驼绒的披风,上面绣着法华纹样,给风月披上。
半晌,那塌上的人冷冷开口道:“听说你昨儿个想跑出去?胆子挺大。”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恭维,李静训咬着后槽牙,不肯言语。
小山对风月说:“这小子莫不是个傻的?少爷可别白费了好意。”
风月看着李静训,半熟的少年,身量还没有完全长成,骨骼纤细,肌肤莹润,像个白玉娃娃似的,饶是在人群中也自有一番气质。
“你若是有心,我这里倒缺个徒弟,往后行里的道道我倒是都能教给你,馆里头也没人敢欺负你,如何?”
李静训手握成拳,指节发白,声音像是咬着后槽牙发出来的,“君子,士可杀不可辱,”小山立即一挥拳打在他的侧脸上。
多少人想伺候少爷连个手指头都挨不上,这家伙当自己是谁?
风月站起来,凤眼凌厉,“不识抬举。”
——
小厮、跑堂站了一圈,眼见李静训收拾干净被小山提走,还以为这人撞什么大运攀上了高枝儿,生怕自己被寻仇,这会儿又被扔回来,遂嗤笑着将人一脚踹进柴房。
“还以为自己是有钱少爷呢?我呸,真把自己个儿当回事……”
“就是,都落到这步田地了……”
李静训不理会那些讥笑谩骂,经过几天的关押,他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他准备逃跑。
夜幕降临,南风馆的热闹又开始了,后院的杂役们不够资格混到前厅,被白日的苦工磨得没了精力,都开溜去偷懒了,不大的院子漆黑一片,半个人都没有。
柴房屋顶的破洞里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跃而下,不顾手臂膝盖的伤口,在夜色里拔腿就跑。
李静训回忆着两次逃离这里的场景,他记得西北角的偏僻处有个小门,被链条锁着,只要能砸开,就一定能逃出去。
黑夜像一张巨大的天幕,星阙万千,河汉点点,少年跑得飞快,黑暗中不知与什么人撞了个满怀。
“你……你是谁?”惊恐的声音。
李静训神经紧绷,借着月光抄起墙角的扫帚就要挥过去,却听那人道:“小……小训,我是折枝,你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