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9
风月轻哼一声,“也不必装假,谁家的公子不喝酒狎妓,玩玩几个花样?不过,你是哪一家的?是汴京本地还是升官到这儿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李静训心道难不成汴京所有的官宦子弟你都见过,面上却说:“我家是从外地迁移过来的,刚来还不到一年,就遭了变故。”
“官居几品?属哪个部?”
“嗯……品级不过从四品,我哥哥是……国子监……检校侍郎,”李静训死命的从脑子里翻出外公的故旧门生。
“国子监?”风月不自觉的哼了一声,那是皇家读书的地方,满腹经纶,文武全才的人遍地,的确是不会到南风馆这种地方来,可又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无名火烧起,让他心中霎时不爽,从水中抬起腿重重压在李静训小小的肩膀上,声音不容置疑,“擦。”
李静训肩上像是接了一块大石,腿上有些支撑不住,他扒着桶沿,只勉强用一只手够了浴巾来缓缓擦洗。
风月看着人乖顺的样子,颇为自得,“国子监的那些人虽然平时没来捧过我的场,不过背地里嘛!哪有猫不偷吃厨房里的鱼呢?我看你在南风馆也挺适合的嘛!”
李静训心道:每次都是因为你受苦受难,这叫适合?嘴上仍是说:“家中出了变故,我只求三餐温饱,平安顺遂而已。”
风月眼睛微微眯起,道:“我劝你平时在馆里老实些,少仗着年轻勾搭人,这儿的倌儿什么样的有钱老爷没见过,你以为能把你放在眼里?”
李静训不知哪里又惹了这尊大佛不快,真心觉得对方喜怒无常,心性不定,也懒得争辩什么,只得默不作声罢了。
风月看他话都不接了,遂抬脚一踹,“滚吧!”
走出寝房,李静训揉揉被踹的那只肩膀,摇摇头便下楼去了。
花厅一间雅室外,几个端茶递水的小厮围在一旁,窃窃私语,不时笑的很大声。
李静训路过,好奇的打量,拍了拍旁边一个小厮问道:“怎么了?”
那小厮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耳语:“黄爷来了。”
“黄爷?黄爷是谁?”李静训不解,却听得里面传出滑腻之声,不时伴有几声呻吟。
另一个小厮大拇指一竖,道:“论会玩还得是咱黄老爷,那些个喜欢摸摸揣揣的,咱黄爷就正大光明的来,你们信不?他保准知道咱听墙呢,越有人听他越弄得大声……”
这时,室内传出更大的叫声,伴随着清脆的拍打,“就是这样,浪货……”
李静训细细一听,这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啜泣,哽咽着。
这是……折枝?
李静训面色复杂,进了南风馆以后,见得多了也渐渐知晓了人事,这里的倌人都是做这个谋生,大多人已见怪不怪,常常白日宣淫,讨论些奇技淫巧,他一开始听见了还特意绕道走,后来哪处都绕不过去,时日长了也只当个寻常事物罢了。可今日却是不同,听声音,里面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兽行,被压在身下的还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突然双拳紧握,怎么办?冲进去救他?
旁边几个人还在起哄,李静训一跺脚,不管了,正待往里冲,突然让人揪住了后领子,刚才说话的小厮似是看破他的意图,“干嘛?馆里规矩,坏了生意,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李静训奋力去拉扯那只拽着他的手,“放开我,我要进去救他。”
“用得着你救?你现在进去他一分钱也捞不着,折枝那个一文钱都抓得死死的家伙,不得恨死你。”
李静训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他说不上来。
心里有阵阵凉意,侵蚀四肢百骸。
几个小厮听着活春宫,冷不丁被老鸨发现,各自赏了一巴掌,乖乖下去干活了,李静训借口自己要给寒霜倌人送换洗的衣衫,老鸨便才没有说什么。
雅室里的兽行还在继续,李静训独自站在门外,夜晚的风呼啸而过,乌鸦飞上枝头啊啊而鸣,大堂的客人一茬接一茬,席面撤了又上上了又撤,跑堂小厮们围拢在墙角扒拉今夜的赏钱。
月挂中天,花厅里的热闹已近尾声,小厮们收拾好残局纷纷打着哈欠离去,厅里灯火渐暗。李静训从自己床上搬来一套棉被,把自己裹成一颗蛋,睡在了门外的墙角处。
直至破晓,太阳刚刚泛出一点鱼肚白,大街上已有走夫的叫卖。李静训睡得朦胧,忽听见咚的一声,雅室的门开了,走出个胖胖的男人。黄有为看着这个墙角冒出来的少年,仍是惺忪睡眼,打趣道:“小小年纪兴致颇高,听了一夜吗?”不等他回应,便匆匆离去。
等黄有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静训才推开门,跨过一只脚,悬停了半晌,才踏入。昨晚的声音一直闹到后半夜,到后来折枝已然发不出声音了,他心中担心,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歇息了一会儿。莆一进屋,淫靡之气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蓦地停住,面前四折屏风上绘着一个男子赤身裸体被栓在床头,前面一个人也是衣衫半解,手执皮鞭。
疏尔屏风后传出一个声音,气若游丝,“是小训吗?进来吧!”
李静训踌躇着越过屏风,眼睛不敢看那床上的人,衾被、衣衫凌乱的散落,桌椅板凳歪倒在地,还有那片片琼觞,都在提醒他,屋子的主人所遭受的一切。折枝四肢被绑在床沿上,半身悬空,细细的绳索陷进苍白的手腕,缓缓看向他,“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