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下佳人在前。
风月伸出一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带起一对眼珠子跟着左右乱转,藏不住的痴相。
朱唇轻启,吐气幽兰,道:“帕子算什么,十条百条我也有,伍公子可去我房里观赏?”说着,手指划过鼻尖、脖颈,直到胸前的衣襟,用力一拉,那人便站立不稳,扑了过来。
伍公子醉兴上头,胡乱抓出一大把银子撒下去,进而打横抱起风月,就往楼上去。堂下的人都欢呼一片,推搡着争相去抢地上的钱,高声喊着:“多谢伍爷”,“恭喜伍爷抱得美人”……
风月手指勾住衣襟,状似不经意的问:“是我美?还是媚璃美呢?”
伍公子现下美人在怀,嗅得美人的气息,骨头都酥了,“当然是你美咯!天上的仙子都比不上你。”
媚璃几欲攥碎了指甲,眼底隐隐含着不甘。
王妈妈眼看着张罗这么一场大戏没捞着好,反给人家做了嫁衣,恶狠狠地瞪了媚璃一眼。
台下的人仍在哄抢地上的银钱,伍公子撒下的那一堆连个铜串都没有,尽是银元子。
俯身跪地的人群里,却有一人始终安安静静的,没半点欲念,看起来鹤立鸡群。他可以为了填饱肚子付出必要的努力,但这里面不包括尊严,其实,在他看来那里面的每个人都不必在温饱上挣扎,不必流落街头,更无需要收葬的家人。
但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为了几粒散碎银子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将这场狂欢推向高潮。
李静训站在离人群很远的地方,但他没有注意到,一双暮色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他。
第二天天还未亮,晨曦笼罩在一片薄雾下,李静训和十几个跑堂一起窝在大通铺上,他睡不好,夜里总是惊醒,常常梦见乾元殿那场冲天大火,将一切焚烧殆尽,忽然一双大手将他捉了从被窝里拖出来,摔了个狗啃泥。
小山叉着腰,粗声粗气的喊道:“猪猡,起来,还躺着不动,从今天起,给少爷烧洗澡水的活就是你来干,跟小月儿学着点,干不好,扔你回柴房去,”说完,转身踏步走了。
李静训被突如其来的一遭吓出了冷汗,想不通自己是哪里惹到了风月,身后的十几双眼睛也是互相打量,暗自揣测,只得起身三下两下穿好衣服,往后厨跑去,此刻小月儿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来了,便将一个葫芦水瓢交予他了,道:“沐浴的水得是井里现打出来,掺在锅里以后得烧得滚起来,风月少爷喜欢水烫一点,要六分热水,四分凉水,兑好以后,还要洒上玫瑰花瓣,准备好香脂……”兀自说了一大堆,也不知这呆头呆脑的小傻子听进去了没有,抓了抓头,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让你来烧水,嗯……总之,你注意着分寸,风月少爷可是馆里的台柱子,王妈妈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李静训只好卷了袖子,露出细白的胳膊,提起个水桶,去井里打水。
他身形瘦小,用尽全身力气才打上来半桶,摇摇晃晃的掺在锅炉里,如此反复十余次,才勉强凑满了一锅炉。
顾不上休息,他不会生火,只隐隐记得小时候调皮钻到御膳房去玩,尚食太监腰上围一块布,在锅炉底下烧火,偶尔添上几块柴。
可火是从哪儿来的呢?
火?乾元殿的火……
恍惚间脑中画面突然闪回,李静训额头冷汗岑岑,牙齿不住的哆嗦。
忽然,脑袋给人用力一拍,小山在身后怒吼道:“蠢货,让你烧水怎么弄这么半天,少爷都起了,”又打量了一番,掏出火折子点燃木屑花,鼓起腮帮子吹了两下,丢进了灶台,渐渐的火势烧了起来,又往里面添了几根柴,不一会儿,里面就滋滋的冒出火星。
做完这些,小山对着李静训露出个轻蔑的眼神,将火折盖了帽放回衣兜里,“小少爷跟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身娇肉贵,你要是再不快点,小心连饭都没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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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日上三竿风露消,南风馆的跑堂刘柱子打了个哈欠,抹布搭在肩上,正收拾昨晚的狼藉,蓦地见一少年双手拎着桶热水从后院跑出来直往楼上走,一路摇摇晃晃洒了不少,刘柱子悄悄跟着,看他进了三楼最里面的房间。
那是风月的浴房。
不一会儿又跑出来,咚咚地下楼,接着又提了一桶,周而复始。
刘柱子知道平时都是小月儿凑在跟前讨好,跑跑颠颠的事都是他在做,骤然换了个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很快,楼上传出瓷器砸碎的声响,风月发了大火,“怎么这么慢?好半天了,连沐浴的水都还没备好,是要我在这儿干等吗 ?小少爷,”最后三个字被刻意拉长了音调。
李静训天不亮就被拖起来烧水,肚子里空落落的,四肢无力,强撑着打水,干重活,只走了几趟,手被磨出了水泡,他忍耐着继续提,水泡破了皮,手心里湿漉漉的。
风月莆一进来就看见只有一半水的浴桶,当即砸了桌上的茶杯,动了肝火。
李静训头皮绷地紧紧的,十七岁的少年,刚填饱肚子没两天,身形瘦削,在风月面前显得像小鸡仔似的。
风月见他不说话,倾身上前,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李静训能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