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秦楼阻19
他告诉自己,往者不可追。
原本就是他对不起夏薰,从前他以为没机会了,每每想起都痛入心髓。
如今夏薰回来了,他定会倾尽一切去弥补,他一定会让他们二人回到原来的模样。
他本是这样想的。
可他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坚强。
方才他只是从夏薰口中,听到了一点点有关这七年的过往,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一手撑着地,另一手死死攥住胸前的衣服。
他的心紧得像一块石头,严丝合缝堵在胸口,无论他多么用力呼吸,都无法抵御弥漫在胸膛里的疼痛。
他撑在地上的手陷在泥土里,手指被土中尖锐的碎石刺出细碎的伤口。
他闭上眼睛,干涩地吞咽了几下,强迫自己从灭顶般的心痛中抽离。
夏薰还在洞里,还在等他回去生火,给他取暖。
耳畔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蓦地唤起他的注意。
祁宴勉强镇定心神,厉声问道:
“谁?!”
祁回从树丛里走出来:
“大人,是我!我看您身体不适,是否需要——”
祁宴长舒一口气:“是你……”
祁回快步过来,将他扶起。
祁宴闭了闭眼,问:
“……怎么样?跟踪我们的人找到了?”
祁宴不是突如其来要带夏薰下车,也不是突然奇想,领着让夏薰步行赏花。
那时,马车行至山林间,祁宴忽然注意到,有人在跟踪他们。
他的行程是保密的,除了车上几人,其余无人知晓。
跟踪他们的人离得比较远,祁宴猜测,他们也许是认出了他的马车,才盯上了他。
他借故要下车步行,带着夏薰另选山间小路离开,其实是想要让祁回坐在马车里继续前行,引开那群人,以便探查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祁回答道:
“马车一到芜园,那些人很快就围上来,我让脂归和马夫留在车中,自己躲在密林深处,暗中观察他们的动向。
“今日是休沐日,园中有不少百姓前来游玩,也许是因为闲杂人等太多,那群人没有过分的举动,甚至没有太过接近马车,但他们一直停留在附近,不知在伺机等待什么机会。”
祁宴继续问:
“查清他们的身份了吗?可是陈县公派来的?”
祁回说没有。
“他们都是普通人打扮,甚至没有蒙面,个个面生,不知是不是易容。”
祁宴沉吟不语,稍后又道:“现在如何?”
祁回说,天黑后,那群人好像就地散了。
但祁府的马车尚未回城,祁回担心他们还埋伏在附近。
“我已经传信回府里,叫来了几个得力的侍卫,大人若不着急回城,且先在这里避上一夜,待我带人摸清他们的底细,再回去不迟。”
祁宴点头:“做得不错,你且去吧。”
祁回领命,迟迟不肯离去。
祁宴道:“可还有事?”
祁回犹犹豫豫地说:
“我见您和夏公子藏身在一处山洞?您方才是在找树枝?这等粗活怎能劳动您亲自动手?还是我来吧。”
他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捡来一大摞树枝。
临走前,他再三对祁宴说:
“您没生过火,点燃树枝时,千万要小心!”
祁宴抱着树枝,回到洞中。
夏薰还在熟睡。
他就这样躺在地上,慕天席地,没铺没盖,甚至连个枕头都没有。
祁宴找到一个距离适中的位置,用树枝升起一个火堆。
火光腾起,洞内凉意立刻驱散。
明明已经不再寒冷,夏薰却还是牢牢抱着自己。
他连腿都收起来弯在胸前,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膝头。
他的睡姿像小孩子一样,梦中却依旧不得安眠。
他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嘴唇翕动,低声呢喃着什么。
祁宴侧耳去听。
夏薰的呓语起先模糊不清,后来逐渐变得清晰可闻。
等祁宴听清梦呓的内容,顿时愣在当场,几乎喘不上气。
他的心如同被利刃贯穿,疼得让他全身都麻木了。
夏薰在梦中低语不休的,全都是他的名字:
“祁宴……我好冷……”
他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一样的话。
就像他在痛苦之中,只会期待一个人来救他。
祁宴被翻腔倒海的愧疚与心疼捕获,动弹不得,几乎要变成一座石像。
七年里,夏薰也许曾经无数次唤过他的名字。
那些时候,他都在做什么?
他远在京城,一声都不曾听闻。
祁宴浑身发冷,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的心口发紧,疼得他无法呼吸。
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他都在这样尖锐的心痛中度过。
每每大夫来替他诊治心疾,都说他是忧思过重,必是数度心痛不已,才会患上此疾。
祁宴没有把病放在心上,甚至把它当做对自己的惩罚。
好像只要心足够痛了,他就能忘记夏薰的死。
此时此刻,在山洞中,疼痛让他如尖刺在喉,他忍不住闷声猛咳了好几下,咳不出任何东西。
他用力攥着拳头,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颤抖着呼出一口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