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没事了,已经冷静下来了。”
白若福身:“那六爷能否赏脸,让我借张府的酒水敬您一杯?”
少女只到他的肩膀高,昌宗看了她半晌,似笑非笑,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嗤了一声,径自向侧边走去,完全无视了院中众人。
白若便十分开怀地笑了起来,朝着张说行了个礼。
张说回敬,算是承了她解围的情。
少女几乎脚步轻快地像是要飞起来,颠颠地跟在昌宗屁股后面走了出去。
两人几乎是走到哪里就安静到哪里,众人要么惊惧要么立马躬身行礼,然而两人都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终于走到一片清净地,昌宗猛地停下步子:“你还要跟到何时?”
🔒第七十一章
◎“公主于地下不安”◎
白若理所当然地一摊手:“六爷同意了让我敬酒, 自然是敬了再说。”
不过是解围的场面话,她倒也理直气壮说得出口。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敢跟张六郎亲近?长着眼睛的都知道要避嫌——
昌宗简直要气笑了, 打从泉州回来他就刻意地和白若保持着距离,这下可好, 她当着满朝权贵往出这么一站,俩人的关系算是说不清了。
昌宗强压着火气:“怎么, 你还想闯进张大丞相的屋子,在他面前给我敬酒?”
白若知道他在气什么, 却一点也没有要改的意思:“未尝不可。到了张府, 大伙儿都绕着张说团团转, 竟没什么人去拜访张丞相——六爷提点的是,咱们这就过去吧!”
说完也不等着昌宗做出反应, 径自拉了人往里走,昌宗在她身后神色变换,却什么都没说。
张府朴素刚劲, 却处处透露出低调的华贵气, 唯有这张柬之居住的正房, 竟真如一座普通老百姓的宅子一般, 白若瞧着那木梁眼熟——
和她在刑部的宿房竟是一般用料。
这是做什么, 标榜作风清廉?
可说是主房,地方却在整座宅子的最后, 偏僻的很, 也不像是要故意给谁看的。
门外有一个小院子, 里面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席地而坐, 手里叮叮当当地在倒腾几块木料, 虽是随意坐着, 通身的清贵却掩都掩不住,仿佛一举一动都极有章法。
不过一个背影罢了,虽然从未谋面,白若却立刻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风流雅极张柬之。
当年在上京城,与她祖父并称的才子。
风霜琢磨三十年,才子成了政客,却还带着年轻时那种浓重的洒脱意味。
完全不像是传闻中那位刻板清廉的张丞相。
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他头也不回,有些不满地开口:
“不是让你在外面照顾么,又进来作甚?”他放下手里的刻刀,感慨地说道:“说儿,为父知道你不喜欢应付这些人,但你早晚要接班,也该提前适应适应了。”
寥寥数语,慈父之心昭昭。
昌宗轻轻咳了一声。
那人的背脊便是一僵,气氛几乎瞬间就肃穆起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紧张粘稠起来。
张柬之回过身,脸上一丝笑意也无,冷冷清清,严肃刻板。
“张大人,下官是刑部的白若,来问您的安。”
张柬之声音是淡淡的:“小侍郎,本府知道你。平了犬子闹下的祸事,还要多谢你。”
一句感谢里,一分真诚,九分警告。
侍郎的位子不算低,但在张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眼里,什么都不是。
白若四两拨千斤,顺手把话题扔给了从一进来脸色就不太好的张六爷:“当时下官乃是戴罪之身,真要说帮了大忙,还得是六爷。”
是啊,他亲手交出了调兵的虎符送张说走,却险些反过来死在张说剑下。
真是好大的恩情,好懂感恩的一家人。
张柬之这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不过是年轻小姑娘的一句话,平日里他听都懒得听,但在眼下这个情形上,他竟然打从心底里生出一分烦躁——
他对不起张昌宗。
虽说从道义上讲,自己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但,他对不起张昌宗,对不起张六郎——
他张家的六郎。
明明是最优秀的子弟,却永远无法认祖归宗。
昌宗眼里的期待随着他的沉默而一点一点消散了,仿佛是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他的失望非常平静:“都是给陛下办事,谈不上谢不谢的。”
他耸了耸鼻尖,状似轻松地朝院子里扬了扬下巴:“……丞相这是在做什么?瞧着怪有趣的。”
白若感觉到,张昌宗在受委屈。
难以想象,张六爷还有脸上假装没事心里受委屈的一天。
简直心疼的要命。
张柬之沉默了一下,回身弯腰拿起一个小玩意儿,不过拇指大小,最上面已经打了孔,整块料子磨的光光滑滑,隐约有了雏形,像是个压腰的小珮。
这东西白若见过,就在刚刚——张说身上就有这么个小木雕,大唐一直都有个说法:父母亲手打磨的东西,带在孩子身上可以保平安。
张昌宗站在权势的顶端,穿着全天下只许他一人穿的羽衣,可当他看着那个小珮的时候,就像个可怜巴巴想咬一口糖的小孩子。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可他就是配不上。
张柬之把那东西拿了回去:“六郎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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