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98
“可我的孩子还有两个月才长足,怎么办呢?”
“成国公,霍如禹,你们说怎么办呢?”
“当然是下药啊——我被迫每日服下促产药,吃了药我每日都心慌气闷,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为此,婆母又找大夫来治我的心、治我的肝、治我的失眠!”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一天要喝多少汤水,咽下多少药丸!”
“终于将霍韬生下来,我以为我总算可以松口气,可是霍韬早产身子差,婆母又要我亲自喂养。为了喂养,治妇人病的药被迫停了,从此留下病根……那时我才知,分娩时的痛,竟不是最痛,还有更多无边无际的、难以对人言说的痛,在等着我……”
话说到这里,薛氏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如一片被风雨打湿的孤羽,寥落地伏在地上,了无生机。
这时,她的丈夫霍如禹负手上前。
素来寡言的男人唇角下撇,嘴巴开合了几下,终是沉声问出:
“薛氏,这就是你要大郎每日给父亲送药,毒害父亲的理由?
你要害的不是父亲,而是大郎,是你的亲生儿子!薛氏,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是疯了吗?母亲带给你的痛苦,你为何要加诸在大郎身上?若成了,你要他往后都陷溺于害死亲祖父的痛苦中吗?!”
薛氏听罢竟微笑了一下,仰头凝视站立的丈夫。
结发二十多年,这不是第一次仰视,但她认为,应该是最后一次。
薛氏的手心撑着地,直起身对他说:
“我确实想要大郎背上毒害祖父的罪名,我也逃不了律法的审判,但唯独把你摘得干干净净,知道为什么吗?”
“霍如禹,你纤尘不染,不问俗事。人人都夸你洁身自好,纵使妻子不能再生育,你也从未沾花惹草;纵使母亲儿子跋扈,你也为官有道不骄不躁!
既然你这么不爱管‘闲事’,那我便让你干净到底,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妻儿毒杀你的父亲!”
“你这疯妇!毒妇!”
霍如禹目眦欲裂,扑上来掐住薛氏的脖子,痛苦地嘶吼:“我怎就娶了你这个女人!我怎就娶了你进门,祸害家里!你是要毁了所有人!”
成国公一脸哀色,断声喝道:“住手!住手!快来人拉开他们!”
霍如禹被架着拽开,薛氏手中的火把也被夺走,飞快灭除。
过来拿人的大理寺衙差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从纷扰的人群中穿过,立到薛氏跟前。
恰在此时,众人却大惊——薛氏竟开始褪去自己的衣衫!
衙差们见此情形,顿时愣在原地。
往昔只见过市井泼妇为了挣逃追捕,行如此不要脸面之事。怎的簪缨门第也这般……
齐氏见状,将自己的外衫一把扯下,飞奔过去罩在薛氏身上,她的手心能清晰感知薛氏的身子在发热,在轻颤。
“薛姐姐……”
齐氏泣不成声,可再多的话都是徒劳,她唯有抱紧薛氏。
但很快齐氏便知晓薛氏此举的本意。
只听薛氏呢喃:“阿圆,自嫁入霍家,我时时觉得心口好闷,只能吃药来缓解,直到后来,吃药也不管用……还觉得身子很重,喘不过气,衣服少穿些也会觉得压得慌……所以你松开我吧,让我痛快些……”
“阿圆,你的儿子还有救,你的儿媳也很好,我羡慕你,别哭了,好好过日子。”
齐氏抹去自己腮边不绝的泪珠。
又探身想替薛氏拭泪,却发现薛氏根本没有泪了。
衙差按着刀靠近,示意齐氏让开。
“既已认罪,罪妇薛氏,跟我们走一趟。”
继而朝霍韬说了同样的话。
霍韬虽不知情,但含毒的汤药却是经由他的手,一次次递给成国公,按律也须待罪。
这个时候,霍如禹面上沉冷如铁,因被家仆按住,他无法动弹,便立在原地冷喝:
“薛氏,我问你。大郎也是你故意教坏的?这些年你为了报复我们,就纵容他滥赌、狎妓、服用寒食散?”
薛氏露出可悲的表情,淡笑着讥讽道:“是啊,都是我,孩子是我一个人生一个人养的,与你无关。”
随后,她并着双手让衙差套上绳索。
与霍如禹擦身而过时,她说:“你记住,我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儿媳、谁的母亲了。”
“我是罪妇薛氏,我也是薛曼珍。”
相关人等被带走后,剩下霍如禹和成国公,两父子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对望着,脸色一个比一个差。
“噼噼啪啪”的燃烧声经过一轮紧张的抢险救火而渐渐归于宁静。火舌被浇灭,半空漂浮的灰黑色尘屑却被风裹挟着乱窜四飘。
在场的女子们无论年纪大小,多有动容。
她们甚少有机会听到这样一位高门贵妇的自白。
薛曼珍身为公府儿媳,自身同样出自大族,对于在场的平民、奴仆来说,薛氏的人生轨迹是她们穷尽一生都不太可能够到的高度。
可薛曼珍出身高,又嫁得高门,竟过得还不如寻常人家的一个普通媳妇……
而在场的男子,有吃惊于公府嫡庶争斗的,也有人窃窃私语,认为薛曼珍太过极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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