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同样的一点是他们的眉头都紧皱着,有一种不适之感,好似有什么心底里根深蒂固的东西,被一朝揭开,血淋淋的。
也许是生育这种事离他们太远了。
女子来癸水,要避室;女子分娩,男子不好入内;女子身处后院,要相夫、教子、理家,男子归家后抱着孩子逗一逗就是慈父,偶尔给孩子喂饭陪玩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父亲,值得交口称赞……
的确离他们太远了。
女子们看着男子们各异的面容,又望着那一抹渐行渐远的银白色,好似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姐妹……以及自己。
云今怔怔的,回想起那日薛夫人的言行举止,她当时还觉得古怪,现在想想,是有迹可循的。
正恍惚,耳畔传来男人沉哑的嗓音:“幺幺。”
云今下意识转身,撞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他身上沾染着浓重的烟火味,袖子还被打湿了大半,胡茬更是蹭在她的发顶。云今不适地动了动,却被按得更紧。
亲眼看着薛曼珍从歇斯底里到露出恬静的笑,霍连心底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不知薛曼珍的那种平静与泰然究竟是她陷入了心如死灰的绝望,还是爆发之后可以继续向前看的释怀。
他很自然地想起了云今。
这一世在晋阳初见时、质问她为何会官话时、发现她一直在骗他时,云今的应激反应,云今的痛苦,都与薛曼珍类似,而云今所遭受的……都是他带给她的。
甚至……他何来脸面对云今说前世没有不爱她呢。
没法使对方感受到的爱意,能被称为爱意吗?
“对不起,幺幺。”
霍连近乎埋首于云今的颈窝。
是九尺男儿向他的心上人折腰,也是两世的他对心上人愧疚难抑。
他知晓,云今遭受的委屈不仅是他没能回应她的心意,还有一重令他本能抗拒去承认的障碍。
那就是很多人都忽视了的,男子对妻子居高临下的俯视,对于支使妻子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并安然享受妻子的侍奉。
而丈夫对妻子一旦打压或冷漠,极有可能压垮一个原本已经够坚强的女子。
这是一种专属于男人的权力。
虽然自己是这种趋势的直接获益者,但霍连感到莫名的不安。
云今慢慢伸出胳膊,惦起脚尖去够着抱住霍连的脑袋。男人颈后微湿的汗意隔着她细薄的皮肤传递而来,有点凉。
“我没事。”云今回了一句,随后主动去探触他的唇,轻轻啄吻。
霍连心下一震。
云今沉默片刻后道:“霍连,我想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拥有一段稳定而亲密的关系。”
“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我不想再面对离别。所以你不要总担心失去我。”
“至于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云今朝他笑了笑,“但是很多时候你反省了却不代表会去改变,所以我还要考察你,知道吗?”
云今的心远比他想的要强大。
意识到这一点,霍连才恍然明白,重生后云今在飞速成长。
而他,也需要跟上。
这一回,他仍想为她保驾护航。
只不过不再是从前那样想当然的“强者对弱者的保护”,冠以爱的名义行利己之实。
而是尽自己的力,支持云今以平视的角度来看待这世间,帮助云今面对自我、确定自我。
那样的她,不是霍夫人,不是霍门骆氏,而是塑匠骆师傅,是骆云今。
第五十三章
当夜, 长安城云薄风回,下起豪雨。
急点飞湍不断绝,将兴道坊成国公府邸前的狼狈冲刷个干净。
然而火焚的痕迹仍清晰可见, 薛曼珍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也被一句话一句话地传出, 令朝野震动不已,物议沸腾。
甚至坊间出了一篇声讨文章, 名为《代薛曼珍传檄天下文》, 笔带锋芒, 气势磅礴,经由茶肆酒肆等人员繁杂之地广为流传。
执笔者将薛曼珍所言整理成文,加以润色, 层层揭露成国公府以及固安大长公主对于一个女子的压迫。
开篇认同薛曼珍的观点,认为一切悲剧的根源是薛曼珍的丈夫、公父之不作为, 然而后文却剑指固安大长公主及其背后的皇权, 引人深思!
朝廷立刻引为重视,差遣专人料理坊间风闻,不叫舆论继续恶化。
然而薛曼珍于大理寺待罪,究竟如何处刑也实是引起一番争议, 她谋杀公父本为十恶之中的“大逆”,然成国公最终被救醒, 属“已伤未死”,按《周律》应流二千里, 是仅次于死刑的重刑。
经此风波, 实也难倒了三司勤修律法者。
最终,永宣帝御驾至大理寺狱亲录①薛曼珍, 后成国公出具谅解文书,薛曼珍改判徒三年。
徒刑对于女犯来说一般情况下是送至少府监从事缝织劳作。
云今听闻此事, 特地从皇城西边的将作监,穿过三条大街来到东边的少府监探望薛曼珍。
与之前相见时不同,眼前的薛曼珍戴着颈钳,服役期间是绝不能离开役所的,就算生病了没法劳作,也得在病愈后补齐做工时日。
看似条条框框从里到外限制着,可薛曼珍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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