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有钱人也会有烦恼。”

　　得知艾佳敏生病的前因后果，协会人员都很唏嘘。

　　许悠悠手撑着脑袋，靠在前台发出感慨。

　　“要不怎么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呢。”

　　顾远洋耸耸肩，很不以为然。

　　作为心理学专家，他见过太多这种案例了。

　　“有的人，你别看他表面光鲜亮丽，阳光洒脱，其实所有的压力都留给自己了。”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很不像是他的风格，就仿佛意有所指一样。

　　唐瑞坐在一旁听到了，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没细想，整个人蔫里吧唧的，苦着一张脸似乎有心事。

　　许悠悠和顾远洋两人也注意到了唐瑞的不对劲。

　　“小唐？”顾远喊了声，走过去坐在唐瑞对面，唐瑞依旧没什么反应。

　　直到顾远洋食指轻敲了两下桌面，这人才回过神。

　　唐瑞见顾远洋不知何时坐到自己对面了，眨了眨眼：“顾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还问你怎么了，今天来到现在就跟个小木头人一样杵这一句话也不说，跟方之淮吵架了？”

　　唐瑞有一丝错愕，寻思自己表现这么明显吗？

　　被戳中心思，唐瑞垂下头略有些无精打采，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闷闷应了声：“……应该算吧。”

　　如果方之淮单方面不理他算吵架的话。

　　顾远洋见状，轻挑了下眉，跟许悠悠交换了个眼神。

　　“瑞瑞，老大虽说脾气古怪，但是人挺好说话的，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说出来，我们帮你一起想办法啊。”许悠悠热心肠道。

　　“我分数下来了。”唐瑞说。

　　顾远洋见唐瑞犹犹豫豫，以为这人是考得不理想，于是出声劝慰：“没事，分数都是次要的，考都考完了，不要多想。”

　　“对啊，瑞瑞，高考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路口罢了，也不是终点站，你不要气馁，老大应该能体谅到你的心情。”许悠悠跟着附和。

　　“不是分数问题，分数还可以，就是择校问题。”

　　唐瑞皱着眉头，将他苦恼多日的烦心事说了出来。

　　事情还要从高考成绩放榜当天说起，方之淮跟所有家长一样一大早六点钟就醒了，守在电脑桌前看似云淡风轻，然而嘴里却含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想必心里也跟着紧张，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表现出来。

　　养孩子真操心。

　　方之淮想。

　　以前单身的时候，哪曾想过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小孩高考成绩而担忧。

　　唐瑞那天睡得正香，迷迷糊糊被一双大手摇醒了，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就见方之淮站在他床头，手里揣着一杯热牛奶，催促他：“今天放榜，你赶紧起来去查下成绩。”

　　唐瑞感觉自己脑子都还在梦里，就被方之淮拽起来了。

　　这人不由分说地将手里牛奶塞进他手里，说话语调有些不正常，比往常提高了一个调，似乎心情不错。

　　“辛苦了三年，快去看看结果吧。”他故作平静地说。

　　相对于方之淮的紧张，唐瑞显得无比轻松，他干脆落座，迅速输入账号及密码。

　　网络有些卡，网页转了两圈成绩才堪堪显示出来，如唐瑞之前所预料的那般，考得还行。

　　其实这成绩说还行，就着实有些谦虚了，至少国内数一数二的院校应当是任他挑选的，偏偏唐瑞这个准高三毕业生面上仅诧异了一瞬，又恢复如常。

　　“哟。”方之淮俯身靠在椅子后面，探出脑袋看了眼分数，揉了揉唐瑞脑袋，乐道：“没想到我们瑞瑞居然是个学霸呢，考这么好。”

　　这是除了爷爷奶奶外，唐瑞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被人夸，夸得他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只能垂着头，面颊发烫。

　　那天，方之淮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和方棠一起替唐瑞庆祝。

　　成绩下来就是择校问题，由于唐瑞可选择院校过多，定下专业后，方之淮便也跟着参谋了些。

　　然而，两人在择校起了争执是都没想到的。

　　起因是唐瑞所选择的医学专业，国内最好的院校在A市，可偏偏唐瑞想选择现在居住的D市。

　　“理由。”方之淮那天脸色算不上好看，把唐瑞叫到书房让他陈述理由。

　　他自认为既然受人所托当唐瑞临时监护人，那么唐瑞选择的原因他有权利知晓。

　　唐瑞很少见方之淮不苟言笑时的模样，让他想起冰冷仪器前只专注实验的方教授，而不是那个下雪天会下车给他买糖糕的方之淮。

　　唐瑞垂下头，慢吞吞憋出来一个理由：“离家近。”

　　这个“家”意思很明确，方之淮的家，唐瑞已经把这称作为“家”了。

　　唐瑞这一生已失去至亲，好不容易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不愿再分离，那太残忍了。

　　更何况D市的院校并没有方之淮所说的那样不好，只是和A市相比会稍显逊色些。

　　当然最主要的理由，是他不愿离开方棠跟方之淮。

　　“我以为你应该成熟些，再好好想想。”

　　方之淮那天丢下这句话就匆匆出门了，一连几天都在加班，像是刻意腾出空间让唐瑞思考。

　　许悠悠闻言，说：“所以老大的意思是希望你去A市，那里的院校资源好一些，但你舍不得离开他们，不太想去？”

　　唐瑞点头：“是的，马上要到报名截止日期了，我还没定下来。”

　　“害，要我说方之淮就是瞎操心。他啊，在对孩子这一方面，动不动老把自己放在家长位置去思考问题，这跟普通父母有何区别，一味坚持自我，不尊重自家孩子思想。迂腐！”顾远洋说得义愤填膺，仿佛是要给孩子争取人权的有志青年。

　　话音刚落，门帘被掀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帘后走出。

　　顾远洋寻着动静瞥了眼。

　　得，说闲话还被正主逮着了。

　　“谁迂腐？”方之淮眉间微蹙，看向顾远洋的目光带着几分警示。

　　而后目光流连在对面唐瑞身上，见这小孩正扭过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本有些动摇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哎呦，我们方教授怎么可能迂腐，想多了，不是说您的。”

　　顾远洋胡话张口就来，好在方之淮不予与之争辩，只丢下一句：“唐瑞过来，别跟傻子坐一起。”

　　顾远洋摸摸鼻子一脸苦笑，他就知道方之淮逮着机会就会损他。

　　“快去吧。”顾远洋看了眼唐瑞，提醒他。

　　唐瑞点点头，跟着方之淮进了里屋。

　　这是方之淮这几天第一次主动找唐瑞，颇令他有些受宠若惊。

　　“报名几时截止？”方之淮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翘着那条大长腿漫不经心地问。

　　唐瑞老实道：“明天下午五点。”

　　“可想好报哪里了？”

　　“我若说同之前选择一样，你会生气吗？”唐瑞不确定地反问他。

　　“那是你的选择，只要你问心无愧，不要日后觉得心中所盼拖累你不能远走就行。”

　　方之淮这两天冷静思考了下，最终也想通了，或许他认为最好的院校在A市，可对于唐瑞本人来说却不一定。

　　毕竟一个大学是否好，除了硬性条件外，软实力也很重要，多方面综合因素考虑，必有唐瑞愿意在D市待着的理由。

　　“那你……不生气了吗？”唐瑞一听这话眼睛陡然亮起，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

　　方之淮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哼了声：“我生气能有用吗？”

　　唐瑞听方之淮这语气显然是妥协了，垮了好几天的脸终于重新露出灿烂的笑容。

　　就这样，唐瑞最终在报名截止日选择了本市一所知名院校，志愿提交成功的那刻，他的心仿佛也跟着有了着落。

　　很多年后，唐瑞总会想起和方之淮第一次起争执的这一幕。

　　如果当初他不认识方之淮和方棠，大概会选择不一样的路途。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他本就是个籍籍无名的野草，也心甘情愿在这两人身旁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