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位少年想必已借她的阵势逃出生天。

　　「我再确认一遍。」楚秋在山门阶梯上站定，等着僧人找上门来，「凤凰蛊是游戏中的效果，没有任何变化，对吧？」

　　「是，但只有宿主的凤凰蛊有此功效。」系统已经明白了楚秋想做什么，虽然它并不建议宿主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只要宿主的积分在一百以上，攻略世界的死亡就可通过扣除点数避免。」

　　「那我就放心了。」

　　几分钟后，楚秋召出玉蟾等顺着痕迹追来的僧侣。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来的并不是一群守卫，而只有……道黎一人。

　　*

　　藏经阁位于少林寺右翼，依山傍竹，宁静幽雅。

　　今日是道黎驻守，眼见已是深夜，道黎不由想起了他的小丫头。

　　不知道她有没有平安回家，不知道她此刻是否安稳入睡，不知道她……

　　“——道黎师兄！不好了！”

　　道黎看到藏经阁内的弟子举着火把匆匆跑来，脸上隐约可见慌张。

　　“莫急，且慢说。”

　　“道黎师兄，方才有贼人潜入藏经阁，被其他几位师兄发现。”那弟子语速稍快，握着佛珠的手都有些不稳，“她盗了本门秘籍，师兄们试图拦截，只是最后终是让那贼人逃出藏经阁了！”

　　“可看清那人样貌？”听闻至此道黎不由眉头一皱，想到自己方才居然未发现有人离开藏经阁，心下的不安更重。

　　“不曾。那人乔装蒙面隐约是个女子，但见着，只怕年纪不大。”

　　即便此刻没有确认贼人是谁，一时间，道黎的思绪也乱了。

　　*

　　道黎站在山门下，抬头注视着因为他的到来露出惊讶表情的楚秋。

　　“楚小施主，很惊讶来的是贫僧？”

　　“是有一些惊讶。”楚秋没料到来的只有一人，但不得不说这样更好。于是道黎就看到小丫头擒着藏经阁内的秘籍，还朝他笑的乖巧，“大师，又见面了。”

　　“……贫僧来时，将小施主留下的痕迹消去了。”道黎一手竖在胸前五指并拢，上面挂着方丈送他的佛珠，“所以一时半刻，这里不会有他人前来。”

　　“……大师，这是包庇我？”楚秋一愣，随后嫣然笑问。

　　道黎没有解释，只是当他发现窃贼留下的痕迹后，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将痕迹打散。而追着痕迹见到楚秋后，他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自己做了这件事。

　　“藏经阁一事，果然是楚小施主做的？”道黎问。

　　“大师，可还记得我曾问的话？”楚秋消去了故作的天真表情，深邃的双眼居高临下望着他。“若天下有难，唯舍弃一人得以破解……”

　　这话刚开头，道黎就明白了楚秋在说什么。

　　这是她曾经问过他的问题。

　　「阿秋有一惑，大师可否为我解答？」

　　「何惑？」

　　「若天下有难，唯舍弃一人得以破解，大师认为，此人当死吗？」

　　「没有谁是当死的。」

　　「若此人是大师呢？」

　　「贫僧愿牺牲自己，成全天下。」

　　「——那若此人，是大师最为重要之人呢？」

　　“看样子大师还记着。”楚秋道，“那么此刻，我亦有一惑相问，不知大师可否为我解答？”

　　“……何惑？”道黎握着佛珠的手一紧。

　　“若楚秋在此逃离，武林得知少林藏经阁并非坚不可摧，定会引起武林大乱。少林若不得安宁，其他门派亦会受牵连……”

　　小丫头的声音未变，只是清脆的嗓音此时却像巨石压在道黎心口。

　　“但若少林及时处理了盗书贼人，却可稳固武林泰斗之位，维护武林秩序。”

　　“此刻，若我一人得以平天下武林之乱，”楚秋再度问他，让道黎恍惚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听到小丫头带着天真的笑意，也是如此询问，“那么，道黎大师。”

　　“大师认为，楚秋当死吗？”

　　我与你，你与苍生（4）

　　这样的问题，让道黎动了动唇却无法回答。

　　真要算起来，道黎是不相信楚秋盗取藏书的。但她身份可疑，又有物证俱在，让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位小施主，你年纪尚轻更不该就此死去。”

　　代替道黎回答的，是穿着袈裟看起来年长的僧人。他从楚秋身后走来，宽和沉稳。

　　楚秋在他出声前一刻发现了他的存在，此刻也没有惊讶，只是稍微调整了姿势，让她能够应付一前一后两个人可能的攻击。

　　“这位大师又是何人？”

　　“贫僧法号玄正，乃本门方丈。”他没有因为楚秋盗走秘籍而恶语相向，而是行了佛礼，宽厚而威严，“此举有违道义，小施主，还是物归原主得好。”

　　楚秋回了一礼，却是摇了摇头，“不好。”

　　玄正方丈叹了口气，再次抬眼气势一肃，让楚秋立刻戒备，“小施主若执迷不悔，便留下这身武艺，免江湖以为我少林无人！”

　　说罢执杖，似想亲自动手。

　　“——方丈！”

　　道黎却下意识出声制止，“此人与我有些渊源，此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楚秋盗取秘籍一事失望，还是因方丈亲自出手而觉得担忧。但他能感觉到，此刻乱作一团的内心。

　　“此事，可否交与道黎处理？”

　　“道黎，你……”玄正记得道黎一向待人不亲不疏，今日之事却反常。再看向站在山门上的小丫头，玄正发现了她独注视着道黎，黝黑的眼在山门侧的火光照应下更显深邃。

　　不知想到了什么，玄正摇了摇头，叹息了声。

　　“也罢。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之行，必有烧手之患。”他低声道，“还是早断的好……道黎，此事便交与你处理。”

　　说罢，玄正收回阵仗，重新握回了佛珠，一颗一颗地拨动着。

　　“是，方丈。”领了命，道黎才重新看向楚秋。

　　楚秋暗自摇头，心想未满好感果然还不至于影响人基本的行事标准。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没必要因此结果失望。

　　自拿到武功，楚秋还未正式和人对战过，但索性游戏没有白玩，楚秋还记着怎么溜少林。

　　在道黎冲上山门之前，楚秋抬手给自己上了蛊惑。而她刚上完技能，就发现了因为正式进入战斗，触发的新手Buff——能看到对方的状态栏。

　　看到道黎上了捕风式，楚秋下意识准备好小轻功，在他一个捉影式准备拉她近身时，毫不犹豫地后跃，调转方向补上聂云离开他二十尺。因为不存在游戏公共CD和双心法切换的问题，楚秋在聂云的同时反手一夺命蛊，又在站定后给道黎上了百足减速，再补了一道蛇影。

　　因为技能都是游戏满级且读了秘籍的成品，楚秋的技能范围远比道黎的长。

　　玉蟾的嘲讽很快失去作用，道黎挥开玉蟾，像是重新认识了楚秋的能力，下手多了份认真。

　　楚秋因为视线变换，没法像游戏第三视角那样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状态。她想着至少得让他认真动手，便没有犹豫吹笛读了蝎心，却在打中对方后心一绞痛——对方上了金身，她的攻击被反弹了。

　　冰蚕出手，因蛊惑在身，楚秋一秒治疗完自己的伤，但道黎却找准了机会拉近了距离。

　　来不及读免控，楚秋只觉得头一眩晕就被道黎的五蕴打中，又被他补了一杖摩柯无量，直接倒地，因他们站在石阶上，楚秋只感觉脸贴着底面磕了几道才停下，露出的皮肤有内功护着倒是没什么擦伤，就是感觉蒙了不少灰尘。

　　待她解除眩晕站稳，道黎的韦陀献杵就迎面而来，而这次楚秋则直接使了狂暴，虽被打中却没被僵直。五秒的加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楚秋重新招出天蛛，并用它的技能将道黎拉开，给自己补个圣手了。

　　她倒是没有用封内技能，倒不是说打不过所以放弃抵抗，而是另有目的。虽然她刚才下意识按游戏操作，但不代表她忘记了真正的打算。

　　思绪不过瞬间，楚秋见他重新叠了增益，又观察到他们一番打斗，已经离开了山门，不远几米就是被杂草掩盖边际的山崖，心里想着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她悄摸着取消了自己的减伤和回血增益，装作一时不察，实际却是迎头就撞上了道黎新一轮的连招。

　　等道黎发现楚秋毫无防备接下招式，以他的道行却已来不及收招。

　　“楚小施主你这是——？！”

　　秘籍从小丫头手中滑落在地，但此刻，双方却没有人去关注这个。

　　“——阿秋年幼，却亦知责任二字如何写得。如今阿秋犯下此事，愿承担责任。”楚秋故意没有还手，那一掌实打实地落在了毫无防备的她身上，“只是大师，我只想让大师知道……阿秋并非什么大逆不道的窃贼。谁都可以误会，唯独大师……阿秋不想让大师误会。”

　　“那为何要——”

　　“大师，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将嘴边的血擦去，楚秋还在笑，只是这笑容多了些无可奈何，不复天真，“我只是想活下去啊……众生平等——大师，我亦是众生之一，我为何，不能平等的活着？”

　　“我为何——”

　　她将声音压低，未尽的话隐没在唇齿间。

　　“为何，非要与大师刀剑相向呢……”

　　将眼中的复杂敛去，楚秋不给他询问的机会，“大师可以叫我的名字吗？我还没有听过大师叫我的名字呢。”

　　“楚小……”

　　“阿秋。”小丫头踉跄着不自觉后退了几步，被阳性内功伤到了心脉，如火的内力烧灼她的筋脉，以至于她光是站着都难以站稳，“大师，叫我一声阿秋吧。”

　　“楚……”话至嘴边，道黎终究还是没有负了她的意，“阿秋。”

　　“嗯，我在。”小丫头眯起眼，最后笑的一如往常，天真无邪，“阿秋可喜欢大师了。”

　　后退一步，便跌入了深渊。

　　隐蔽一角。

　　远远注视着事态的少年眼如暮色暗沉，在看到楚秋跳崖时他本下意识伸出手，只是他同样看到了楚秋落崖的瞬间，脸上露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