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他连忙起身出了土地庙，继续向西跑去。一路上，他依然是跑一阵、走一阵，走一阵、再跑一阵。渴了就到河里用手捧着水猛喝一顿，饿了有村子的时候就到穷人家里要点吃的，没有村子的时候碰到路边地里有地瓜，看看四下没人就用手扒人家的地瓜吃。就这样，他一连好几天，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地漫无目的地向西而去。

　　这一天，已是黄昏时分，远远地看到路边有一饭馆，又累又饿的吴长命径直就朝饭馆奔过去。

　　他拖着疲惫的双腿走进饭馆，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边：“伙计上饭，仨馍，一碗汤。”

　　小伙计远远地上下打量他，站着没动。

　　吴长命瞪起眼睛吼道：“还不快点！”小伙计慌忙走进厨房里边去了。

　　吴长命坐在桌子边等着，靠近里边的一张桌子上围着四个汉子连吃带喝带吆喝，一看那模样、那打扮、那吃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听到吴长命吼叫，几个人都回头看他，他毫不理会。几个人便又回过头继续喝他们自己的酒，依然是吆三喝四，旁若无人。

　　一会儿，小伙计端着三个馍、一碗汤放在桌子上冷冰冰地说：“你要的饭。”

　　吴长命抓过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吃进去，又端起大瓷碗咕嘟咕嘟把汤喝了下去。

　　小伙计过来收账：“支钱吧！”

　　吴长命两手摸遍全身衣兜都没摸到钱。

　　小伙计挖苦说：“咋了！是没钱吧？看着穿的人模人样的，原来也是个吃白食的！”扭头便进厨房去了。

　　吴长命脸涨得通红，尴尬地无地自容。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身新衣裳，才想起是在家娶媳妇时的新衣裳。虽然这几天风餐露宿折腾的蓬头垢面，但新衣裳并没有折腾成旧衣裳，更没有折腾成破衣裳。可自己口袋里却不曾装钱，你说这事弄的，这不丢死人了吗？刚才是饿急眼了，哪会想到口袋里一分钱没有。他可是从来没有做这么亏心的事儿，更没做过这丢人现眼的事儿，这可怎么办呢？

　　小伙计领着老掌柜从厨房出来，指着吴长命给老掌柜看：“就是他。”

　　老掌柜微笑着来到吴长命对过坐下，刚想开口，身后传来吵吵声。

　　四个酒足饭饱的汉子，正动手打小伙计。

　　老掌柜赶忙上前劝说：“各位爷息怒，小伙计不懂事，老汉给各位爷赔不是了。”

　　一汉子伸手打了老掌柜一个开光：“老东西，滚一边去。大爷们吃饭还从来没人敢要过钱呢！”

　　老掌柜女儿柳桂香闻声从厨房出来，被四人拦住戏弄调戏：“妹子，长得好水灵，来让哥哥亲一口儿。”

　　“坏蛋！你们这些坏蛋！”柳桂香一边骂一边拼命挣扎。

　　一汉子摸着桂香的脸：“好妹子，跟着我吧，我保管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住手！”吴长命低头对着桌子大吼一声。

　　四个汉子回头四处寻找，发现只有吴长命一人：“小子，你找死啊你！”一起向他扑来。

　　吴长命不慌不忙，等汉子扑过来，侧身一跃跳到门外，四汉子紧追出去。

　　他站在路上，四汉子挥拳向他扑过来。

　　等四个汉子扑到近前，他依然不慌不忙地抡开双腿，四汉子被踢得连滚带爬，哭爹喊娘。

　　小伙计看得目瞪口呆。

　　柳桂香拍着手叫好：“打得好！打得好！”柳掌柜赶紧拉住女儿，不让她说话，他怕的是四个汉子还会来报复他们。

　　吴长命用力一跺脚厉声道：“还不快滚！给俺滚得远远的，甭再叫俺看见，不然俺见你们一回打你们一回！”

　　四个汉子从地上爬起来，慌忙离去。

　　柳桂香跑上来拉着吴长命：“你真是太棒太厉害了！真神了！”

　　柳掌柜拉一把女儿：“桂香，你看你，光知道高兴了。还不赶快请好汉到屋里说话。”

　　柳桂香忙不迭地：“对对对！好汉，里边请。”

　　吴长命摆摆手：“啥好汉不好汉的，俺可承担不起。”

　　吴长命随父女俩来到屋里坐下，小伙计端上茶壶茶碗：“好汉，请喝茶。”

　　柳掌柜端起一茶碗呷一口茶水说：“听口音，好汉不是本地人。”

　　吴长命：“俺是鲁中人。”

　　柳掌柜：“噢！那是咋来到这里的？”

　　吴长命叹口气：“是逃来的。”

　　柳桂香疑惑地：“逃来的？”

　　吴长命再叹口气，一五一十地从头到尾把事情讲了一遍，两眼泪水不停地流下。

　　柳桂香也陪着流下了眼泪。

　　柳掌柜也叹口气问：“那你有啥打算？”

　　吴长命：“能有啥打算？逃到哪算哪，走一步说一步吧。”

　　柳掌柜沉吟片刻说：“如果好汉不嫌弃，哪里也别去了，就留在我这小饭馆里吧。”

　　吴长命：“这……”

　　柳桂香高兴地：“什么这啊那的？就留下来吧。”

　　吴长命看看柳桂香，又看看柳掌柜，点点头，表示同意留下来。

　　柳掌柜吩咐小伙计：“你先领好汉到后院洗个澡，待会儿我再给他理理发。”

　　小伙计爽快地：“好来！”

　　第二天早晨，饭馆后院里，头被刮得光亮光亮的吴长命穿戴一新。

　　吴长命一会儿提水、一会儿涮碗。

　　柳桂香忙着洗菜，不时偷偷瞅一眼吴长命：“歇歇吧，长命哥！”

　　“没事儿，俺不累。”吴长命看着柳桂香说，“再说，你爹收留了俺，俺总不能光吃闲饭吧？”

　　“啥俺爹收留了你，明明是你救了俺和俺爹嘛！”

　　“没啥！”

　　小伙计喊：“桂香姐，掌柜地叫你呢！”

　　柳桂香看一眼吴长命：“长命哥，那俺先过去了。”

　　吴长命笑着点点头。

　　朝阳初升，映红了半个天空。

　　鸟声啾啾，交织成一曲动听的乐章。

　　吴长命、柳桂香一起来到山顶上，坐在了一个低矮的山头上，望着远山。

　　“长命哥，你家是鲁中，离这远吗？”柳桂香问。

　　吴长命叹口气说：“俺只知道俺村叫吴家店，离临城有二十多里路，也不知道离这儿有多远。俺是好几天好几夜才跑到这里的。”

　　“长命哥，你咋老叹气呢？”柳桂香看着吴长命的眼睛，“这兵荒马乱的，你留在俺家店里不好吗？”

　　“好是好，”吴长命看一眼柳桂香，“不过，俺还是要走。俺要去找队伍当兵打狗日的小鬼子，替俺爹娘报仇。”

　　“你想当兵啊？”柳桂香问，“俺能帮你！”

　　吴长命半信半疑地：“你……能……帮俺？”

　　“对啊，俺能帮你。”

　　“你咋帮俺？”

　　柳桂香神秘地：“先不告诉你。”

　　吴长命着急地：“好妹子，你快告诉俺！”

　　“只要你答应不走，俺就告诉你。”

　　“好，俺答应你，先不走了。”

　　桂香附在吴长命耳边压低声音说：“俺哥就在西边山上当兵，还是个连长呢！”

　　“真的？还当官。那太好了！”

　　“等俺哥回来时，俺让他带你去。”

　　“那……那，你哥啥时能回来？”吴长命拉着柳桂香的手急问。

　　“快了！”柳桂香满脸飞红。

　　吴长命慌忙把手松开。

　　十八

　　就在吴长命离家逃走的这些日日夜夜里，可急坏了在家的王铁柱、王木生、王石头三兄弟。

　　兄弟三人一连几天都来到吴家院子前等待着吴长命的出现，结果连个吴长命的影子也没有等到。

　　三兄弟在吴家院门外看着变成一片废墟的土坯房子，怅然若失，失望至极。

　　王铁柱叹口气：“长命三弟，你到底去哪里了？赶快回来吧！”

　　夜里回到王铁柱家里，王铁柱说：“等不到三弟回来，咱们还得坚持自己练习拳脚，绝对不能因此白白荒废了工夫。万一有一天三弟回来了，咱也不难为情。”

　　于是，三个人便一起闷声不响地练起了拳脚。

　　三个人拼命练，由于心情不佳，不在状态，终不得要领。

　　只一会儿，王石头便垂头丧气地停住了手，看着夜空叹道：“要是三哥在就好了！”

　　王铁柱和王木生也停住手。

　　王铁柱也叹口气：“也不知道三弟现在咋样了？”

　　王木生：“要不咱们就出去找三弟去。”

　　王石头：“是啊，大哥，咱们出去找找三哥去吧。”

　　王铁柱叹口气：“天下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啊？”

　　十九

　　这天黄昏时分，柳桂宝便装打扮，一个人急匆匆走在弯曲不平的山路上，在拐弯处迎头碰上十几个鬼子和汉奸，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迎上去。

　　鬼子和汉奸呼啦一下子把柳桂宝围了起来，他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地观察敌人的举动。

　　汉奸头大声喝问：“干什么的？一个人鬼鬼祟祟的！”

　　柳桂宝不慌不忙地说：“赶路的。”

　　汉奸头上下打量着柳桂宝说：“赶路的？我看你像是八路的探子！”

　　柳桂宝盯着汉奸头目的眼问：“你咋看我像是八路的探子？我可是一等的良民。”

　　汉奸头：“少废话！我说你是八路的探子，你就是八路的探子。给我绑了。”他一挥手，众汉奸上来要抓柳桂宝。

　　柳桂宝突然施展开拳脚，将众汉奸打得东倒西歪。鬼子端着刺刀刺向柳桂宝，他闪身抓住一个鬼子的枪身，飞起一脚将鬼子踢死，顺势夺过长枪，与众鬼子展开了肉搏。

　　众汉奸手拿短枪围着转圈，不敢开枪。

　　只见柳桂宝左突右刺，连用枪托砸，一会儿工夫，鬼子汉奸死的死伤的伤。剩余的带着伤员狼狈逃跑。

　　柳桂宝也不追赶，他把长枪猛力掷向敌人，刺刀刺进了一个鬼子的后背丧命。

　　柳桂宝两手拍打一下衣服，扭头继续赶路。

　　柳桂宝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了。

　　柳桂香高兴的不得了，坐在哥哥边上问这问那，没完没了。

　　柳掌柜一边忙着做菜一边说：“香儿，先让你哥哥喘口气，你赶快过来帮忙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