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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猫说午后 13747字 2023-03-18

  回到宫里, 叶适将黎公公支走, 并让元嘉关好尚书房的门, 这才问道:“所以说, 你也不知道她走了是吗?”

  元嘉点点头,回禀道:“臣确实不知。不如臣回去问问重锦, 然后回来禀告陛下。”

  叶适摆摆手,否定道:“你夫人最听她的话,即便你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朕交代你一件事。”

  元嘉拱手行礼:“陛下请讲。”

  说罢, 叶适取来一张熟宣,将姜灼华的样貌,原原本本的画了下来。

  不多时, 姜灼华的样貌跃然纸上, 一颦一笑,皆栩栩如生, 就好似叶适作画时,人在眼前一样。

  待墨迹干后, 叶适将画像交给元嘉,吩咐道:“找个画师, 将这幅画拓印,越多越好, 下发到每个郡、每个县, 叫他们秘密寻找, 一旦谁见到她在哪里出现过,什么时间出现的,及时上报给朕。抓紧去办。”

  元嘉接过画,行礼后退下。

  半个月的功夫,梁朝各地便给叶适递来了画中人的消息。

  从去年九月的榆阳县,再到兰陵郡,最后到姑苏昆山……叶适根据这些消息上的时间和地点,一条详细的路线图,便在地图上勾画了出来。

  根据姑苏县令报上来的来看,她已在姑苏呆了一段时间,且消息上说,消息送出的前一日,她还在姑苏城出现过。

  叶适看着地图上的姑苏,唇角渐渐出现笑意。

  他看了片刻,便将地图好生收了起来,然后向黎公公问道:“扶梨春耕还有几日?”

  每年开春的时候,皇帝都要在皇家御园里象征性的犁地耕种一日,以此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今天的春耕,应该不远了。

  黎公公弯下腰,行个礼回道:“启禀陛下,本该是立春那日就扶梨耕种,但是那日前来请奏的大司农,被陛下打出去了。”

  叶适:“……”

  叶适想了想,说道:“那便安排的后日吧,你替朕去给大司农传旨。”

  黎公公行个礼,出了尚书房前去传旨。

  三日后的扶梨耕种,叶适下了早朝后,便带了文武百官一同出宫。

  皇家农田边,已经摆好了祭坛,叶适先祭天祈求风调雨顺,而后用一上午的功夫,亲自扶梨,耕了大半片田出来。

  到晌午时,叶适也汗流浃背。

  黎公公见已经到了晌午,下了农田,上前说道:“陛下,晌午了,先用膳吧。”

  叶适点点头,放下犁,从农田里出来,而后对黎公公和元嘉道:“你们随朕四处看看,其余人不必跟来。”

  俩人领命,跟随叶适在皇田附近瞎转悠,众官员不解,这里有什么好转的,奈何皇帝有兴致,他们只能等着。

  就这般漫无目的的瞎转,叶适带着元嘉和黎公公,一直走到了众官员看不见的地方。

  众官员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陛下回来,毕竟一上午了,都有些饿,陛下不回来,他们也不敢吃啊。

  众人正焦急间,忽见黎公公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众人的视线里,边跑边朝这边急匆匆的喊道:“陛下落水了,陛下落水了。”

  众官员一听,忙一窝蜂的冲了过去,他们过去时,但见叶适刚被元嘉从灌溉挖的河里救出来,俩人皆是浑身上下湿透,叶适躺在元嘉怀里不知情况如何,脸上尚还挂着颗颗水珠。

  这时就听有一位官员喊道:“春天的水最寒,陛下怎会落水?快,快送陛下回宫。”

  黎公公在一旁都快急出眼泪来,他忙解开自己衣服,顾不得尊卑给叶适裹上,不多时,马车便驾了进来,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叶适抬了上去。

  回到宫里,急忙召了太医令进来,百官都守在御乾宫外。

  黎公公将叶适浑身的湿衣服给他换下,便一直守在叶适的寝殿里。

  太医令给叶适把完脉,松了口气,说道:“陛下到底年轻,落水而已,无……”

  无碍的碍字尚未说出口,太医令忽被本该昏迷的叶适一把捏住手腕,太医令一惊,但听叶适沉声道:“报病!即日起,你吃住都留在御乾宫,不可踏出宫门半步。”

  黎公公和太医令闻言,都愣了,叶适松开太医令的手,坐起身,对黎公公说道:“朕自登基以来,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称病几日,好好休息一下,黎公公莫要担心。”

  黎公公听罢,这才松了口气。

  陛下有多累,黎公公一直看在眼里,眼下他想借此机会休息休息,黎公公哪有不乐意的道理,巴不得叶适能当几天甩手掌柜。

  念及此,黎公公对太医令道:“那就请太医,去跟外头的百官,按陛下的吩咐说一声儿吧。”

  永熙帝喜怒无常的名声,太医令私底下自然是听过不少,此时此刻哪敢不应,生怕永熙帝一个不乐意,就丢了官位。

  太医令行礼应下,而后出了寝殿,到御乾宫门外,对百官说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过度劳累,让陛下身子内地空虚。此次落水,春水过寒,陛下体内进了寒气,重度伤寒,怕是得缓上些时日,陛下需要休息,诸位大人若是侍疾,反而不利于陛下养病,诸位大人请回吧,老臣会在此处,寸步不离的照顾陛下。”

  众官员闻言,相互看了看,永熙帝勤政大家都知晓,面面相觑片刻,便陆续退离了御乾宫。

  太医令复又回到寝殿里。

  太医令命御膳房给叶适炖了几碗姜汤,叶适喝下后,驱了驱寒,基本就没事儿了。

  奈何太医令,还得佯装开方子,命小太监送去太医馆抓药送来,做做样子。

  叶适很难得的闲暇了一下午。

  到了夜里,叶适对黎公公道:“将太医令安排进御乾宫闲置的宫室里,没有朕的命令,他不许踏出御乾宫半步。”

  黎公公应下,而后叶适看看他,抿唇一笑,伸手按住黎公公的肩头,黎公公不由受宠若惊,忙躬下身子去:“老奴惶恐。”

  叶适见此,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肘,拉他起来,说道:“黎公公待朕的心,朕心里有数。这些时日,朕忙碌,你也没闲着,趁朕休息这几日,你也好好去休息一下,晚上回自己房里睡吧,不用守在外面了。”

  黎公公受宠若惊的同时,自是万分感动于这份关心,忙道:“能照顾陛下,是老奴的福气,老奴不觉的累。”

  叶适复又拍拍他的肩头,说道:“去吧,朕自己能行,你若累坏了,朕身边就少个贴心人了。”

  “哎……”黎公公这才领命下去,出寝殿之前,隐见他伸手抹了下眼睛。

  叶适看着黎公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黎公公一走,他便转身从箱子里头,取了常服出来,脱下身上绣有龙纹的明黄直裰,而后将其换上,又从发上象征身份的赤金簪冠,换成了过去常戴的银色簪冠。

  穿戴妥当,他从榻上的被褥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包袱和钱袋子,又从包袱里取了一封书信出来,放在了枕头上,但见上书五个字:傅公公亲启。

  叶适将钱袋子系在腰间,取过玄色斗篷罩在身上,背上包袱,路过尚书房时,取下一把挂在墙壁上的剑,拿在手里,从御乾宫后门,悄悄地溜了出去。

  叶适直奔宫内马厩,约莫大半个时辰,他方才来到马厩。

  小太监见这么晚有人来,颇有些不解,正欲发问,却见面前罩着斗篷的高大男子,向他亮出了手里的令牌,冷声道:“陛下命我出宫办事,备马。”

  小太监忙从马厩里拉了一匹脚程极好的黑鬃骏马出来。

  叶适从他手里接过缰绳,踩着脚踏,翻身骑在了马上,他低眉斜睨着那名小太监,沉声道:“此次奉陛下之命,秘密出行,若是你胆敢告诉旁人见过我,杀无赦。”

  小太监身子一凛,忙跪地行礼应下。

  叶适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驾马朝宫门处走去。

  到了掖门司马处,他照旧亮出令牌,顺利的出了宫。

  身后宫门闭紧的刹那,叶适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做了多荒唐的事。

  马蹄在原地来回不断的徘徊,叶适回头看向身后宫殿层峦叠嶂的皇宫。

  荒唐就荒唐吧,人生这么短,能做几回荒唐的事?

  自他知晓姜灼华离开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底深处,就一直有一个声音,宛如魔音一般蛊惑着他,一遍遍的在他心里说:去找她,去找她,去找她。

  而他,竟也鬼使神差的,按照这个声音所说的做了。

  他不知道自己离宫会带来什么后果,失去皇位、赔上自己身家性命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但是,他就是想走,比从前任何一个念头都强烈百倍。

  他答应过姜灼华,只要她不愿跟自己进宫,自己就不会再纠缠她。

  此次前去,他本也没打算叫她知道,他只想、只想远远的看她一眼。

  证明身份的私印,他随身带着,无论出什么事,身为梁朝皇帝的他,可以调动任何一个地方的军队和官员,只要黎公公和傅公公瞒住他离宫的事,就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叶适看着皇宫,唇角勾起一个笑意,而后手中长鞭一揚,朝京城东门处而去。

  马蹄如飞一般地踏过京城街道,哒哒作响,纵马带起的风,将他披在身上的玄色斗篷吹起,在他身后长长的飘荡,宛如展翅的雄鹰,在悬崖绝壁上涅槃之后再次一飞冲天,投向高远的长空,拥抱那向往已久的自由。

  她是他这一生,见过最绚烂的一抹光彩。

  在她身边的那些时日,他看遍、也看尽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色彩。

  放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才知道,没有她的过去,没有她的现在,原来他的生命是如此的枯萎凋敝,一步一步,都是盘算,都是计较。

  如果她不曾出现,他大概会在这般的灰暗里,不自知的过一辈子,但是她出现了,他见过了这世上最美、最美的一朵花。

  人总是贪心,见过了,尝过了,就再也舍不得放开。

  他曾以为,凭着对待政敌的那点儿手段、那点儿能耐,算计她的哥哥,就能把她留在身边。

  是她一点点让他明白,再缜密的阴谋诡计,都抵不过一颗真正自由的心。

  过去的这么多年,他为复仇而活,为旁人的期望而活,为了百姓而活……可他如今才发现,皇庭是如此漆黑一片,不断从他身上索取光明。可他不是取之不竭用之不竭的太阳,他是个会哭会笑,会痛会累的人。

  他给他们希望与光明,那他的希望与光明呢?谁给他?

  不会爱人的人,如何为人所爱,他自己每一日都是痛苦万分,又如何强撑着给百姓谋福祉?

  叶适唇角勾起一个笑意,眼睛望着远方,眸中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二十多年来,我从未脱离开过出身带给我的生命轨迹,从来都是为别人而活。

  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就一次,你们,会原谅我吧?

  叶适连夜出城,按照带出来的地图上,标注的姜灼华之前前往姑苏的路线图,直奔榆阳县。

  他连夜纵马,天尚未亮,便到了榆阳县。

  按照之前县令上报的消息,叶适找到了说曾见过姜灼华的那家客栈,下马上前叫门。

  过了好半天,方听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慵懒的声音:“来了,来了。”

  里面门栓的声音响起,不多时,门便开了,但见掌柜睡眼朦胧,手里掌着一盏灯,看着叶适打着哈欠问道:“客官住店吗?”

  叶适点点头:“是。”

  掌柜后退一步,让出路,说道:“进来吧。”

  叶适进去后,掌柜复又将门关好,而后走到柜前,收钱登记,引了叶适上楼。

  进了房间,叶适将门关好,走到塌边,抱着手里的剑躺倒在榻上,赶了一夜路的他,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而御乾宫里,黎公公一早便来了叶适的寝殿,但见龙榻上空无一人。

  黎公公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愣了片刻,双眸不由瞪大,慌里慌张的上前查看。

  但见枕上放着一封书信,然而陛下,已不知去向。

  黎公公手颤抖着将书信拿起,眉心不由紧紧蹙起,手足无措的焦急道:“哎!陛下啊!”

  黎公公不知叶适去了何处,自是不敢声张,大张旗鼓的满宫里找他,先得知道书信里写的是什么,才好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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