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哭腔，嗓音在抖，手上用力到骨节泛白。

　　被他抓着手的沈衍眉头一皱，宋叔是谁？

　　殷煜疼得牙齿都在打颤，一声一声低低地喊：“宋叔，宋叔……”

　　沈衍眉头皱得更深了，温柔揉着他的头发，轻声哄道：“乖，叔在这儿。”

　　殷煜的手抓得更紧，忽然骂道：“老、老王八……”

　　祁乐跟殷世坚面面相觑，互相叹气摇头。

　　把人送回病房后，殷煜疼得就差在病床上打滚，殷世坚不忍他承受剧痛，让医生给打了止痛药。

　　没一会儿，殷煜便沉沉睡去。

　　临睡前，他还紧紧攥着沈衍的手，嘴里一直叫着宋叔。

　　好不容易等人睡着，沈衍沉着脸望向殷世坚，开口就是一句质问。

　　“宋叔是谁？”

　　“宋霖之，宋家的次子。”殷世坚如实回答。

　　沈衍听说过宋家的名声，但没接触过，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他直入重点，问道：“殷煜跟他什么关系？”

　　殷世坚一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儿子跟宋霖之到底算是长辈跟晚辈，朋友，或者……情侣？

　　他没想瞒沈衍，反正迟早都有捅破的一天，与其隐瞒还不如坦白。

　　问题是，他也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

　　祁乐很有眼力见，看到自家老攻苦恼，忙出来圆场。

　　“宋霖之是坚哥朋友，殷煜小时候被他带过，所以跟他比较亲。”

　　“比较亲？”

　　祁乐点点头。

　　殷煜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似乎还是很疼。

　　沈衍摸着他手背安抚，目光轻柔下来，“两人关系不一般吧。”

　　殷世坚实话实说：“宋霖之昨天出国了。”

　　沈衍身形一顿，把殷煜的刘海往后撩，低声问道：“被辜负了么？”

　　这个祁乐就不清楚了，但目前的情况来看，的确很像殷煜被辜负了。

　　好在沈衍问了几个问题便不再多问，他们也不需要去纠结怎么回答，甚至还被沈衍赶出了病房。

　　病房外，殷世坚冷趁着一张脸，看上去很是生气。

　　祁乐拍拍他的背，安抚道：“你现在也找不到宋霖之，气也没有用。”

　　“会找到的。”殷世坚回答得很坚定，哪怕是为了让儿子开心一会儿，他也会找到宋霖之的。

　　祁乐长叹一声，“我找大哥帮帮忙？”

　　宋霖之这次出国外简直销声匿迹，殷世坚在昨晚殷煜出事后就试图联系对方，但都联系不上，甚至启用关系找人也都查无音讯。

　　如果不是故意躲藏的话，不可能找不到人。

　　殷世坚不敢连累祁乐，更不敢去麻烦祁家，想也没想便婉拒了。

　　祁乐也不恼，心里已经打好了小算盘。

　　两人各怀鬼胎走在一起，准备出去给沈衍买点吃的，几人中午都还没吃饭，现在殷煜出来了也该松口气了。

　　……

　　殷煜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两旁的侧腰上特别疼，伴随一阵麻麻的痒意。

　　他懵逼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插了引流管跟尿管，难怪浑身不得劲。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沈衍坐在他床边。

　　见他醒来连忙凑过去，心疼地问：“还疼么？”

　　殷煜张了张嘴，发现喉咙里干哑得发疼，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是冲着沈衍摇了摇头。

　　“肚子饿吗？”沈衍帮他掖好被子，温柔道：“你切了点胃，医生说得躺个几天，现在还不能起来。”

　　殷煜一脸懵，“切胃……？”

　　不是喝酒胃疼么？

　　他怎么就突然切胃了？！

　　沈衍耐心解释：“你的胃溃疡有点严重，感染到消化道导致胃穿孔，所以需要切胃。”

　　殷煜：“……”

　　原来以前胃疼是胃溃疡？

　　殷煜顿时觉得肚子里空空的，眨了眨眼睛还是感觉这惊吓来得猝不及防。

　　沈衍注意着他的脸色，试探地问：“宝儿这次喝酒是因为宋霖之吗？”

　　殷煜神情一僵，而后表情又瞬间放松下来。

　　“不是，我就是突然想喝了。”

　　他还很虚弱，说话有气无力的，眼神闪烁，一看就是在说谎。

　　沈衍摸着他的手冰，用手捂着他的手，柔声道：“宝儿喜欢的人就是他么？”

　　殷煜抿了抿嘴，沉默了。

　　沈衍心中了然，轻叹一声，说：“感情是一种很奇怪又奥秘的存在，你想要时它不来，它走了，你又想要追赶……”

　　殷煜开口打断他，低声问道：“叔，朋友跟恋人只能任选其一么？”

　　沈衍盯着他的脸打量，忽而一笑，“并不是，朋友跟恋人的关系是可以兼得共存的。”

　　就像当年的他自己跟殷世琛，人前他们是亲密好友。私底下，他们可以接吻，相拥而眠，做尽恋人之间所做的事情。

　　“你并不需要为此烦恼，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已经是概率极小的事情。”

　　殷煜一愣，他是喜欢宋霖之的么？Ｙ。Ｘ。Ｄ。Ｊ。

　　好像是真的喜欢，可他的喜欢跟宋霖之的喜欢又不太一样。

　　“茫茫人海中看对眼的几率极小，你逃避也逃避不了。”沈衍耐心给他开导，“无视社会上的冷眼歧视，更何况你的家庭并不会因此给你施压，人活在当下才最重要的，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不是吗？”

　　殷煜听是听懂了，然而真正面临时还是会想逃避。

　　他绕开这个话题，惨兮兮地撒娇，“沈叔，疼……”

　　沈衍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担忧地围着他转，这个话题也就到此结束。

　　祁乐跟殷世坚过来时，殷煜已经又睡了过去。

　　见沈衍满脸疲倦，祁乐给老男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哄着沈衍把人送回了家里。

　　术后一周，殷煜身体恢复极佳，引流管跟尿管都撤了下来，人也能下床溜达了，气色总体来说很不错。

　　殷世坚寻思着跟儿子商量见崔黎的事情，被沈衍挡了下来。

　　“等他养好身体再说。”

　　沈衍这些天为了殷煜忙里忙外，整个人瘦了一圈，黑眼圈让他看上去更加憔悴。

　　殷世坚担心他身体，但无论怎么劝都无法劝动他，还会莫名挨训，后来几天也便随着他去。

　　“崔黎说想见就给见么？”沈衍脸色黑如炭，冷冷道：“你当殷煜是什么？”

　　殷世坚苦不堪言，一旁的祁乐眼珠子咕溜咕溜转，见沈衍有发怒的迹象，忙狗腿地凑上去，“师哥，殷煜找你呢。”

　　沈衍一听秒变脸，走进病房里跟殷煜说话的语气温柔无比。

　　少了一顿训，殷世坚顿时松了口气，“宝宝真机灵。”

　　“你活该。”祁乐把他拽无人的角落里，“妈蛋，给我亲亲。”

　　这几天一直忙着照顾儿子，两人别说是亲热了，一个上学一个上班，见面都很难。

　　殷世坚弯腰趴在他肩头，“宝宝，我累了。”

　　“哼，年纪大了就是不中用！”祁乐嘴撅得老高，手还是乖乖拍着男人的后背。

　　殷世坚被他逗乐，“你怎么老攻击我年龄？”

　　“谁让你老呢。”祁乐抱着他的头，突然看到他头上几根白发，抿抿嘴又说：“你别老得那么快啊，不然我就跑去找小狼狗小奶狗。”

　　殷世坚哼笑一声，故意刺激他，“除了我谁还要你啊？你那么霸道又蛮横。”

　　祁乐不甘示弱：“有大把人呢，都排着队等我宠幸，真是便宜你了！”

　　殷世坚捏捏他腰间软肉，“小腰儿又想疼了是吧？”

　　“那你倒是让我疼啊……”祁乐伸手环住他，越说越小声。

　　疼是不可能疼的，起码现在不可能。

　　殷世坚最近劳累得很，听他这么一答也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继续趴在他肩膀上，闭着眼假寐。

　　一个一百多斤的男人压在身上是真的很重，祁乐哄了他好久才把人从身上哄下来。

　　见殷世坚黑眼圈比前些日子还重，他干脆拉着人到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

　　“宝宝也太性急了。”殷世坚故意逗着他，“师哥还在医院里呢，我们这样真的好么？”

　　祁乐小脾气暴得很，扯着他领带解下来，把人扒光了往被窝里塞，“闭嘴睡觉，今晚我守着殷煜。”

　　说完他转身刚准备离开，身后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把他拉了过去，后背撞入了一个硬梆梆的胸膛里。

　　殷世坚紧紧环着他，鼻子嗅着他的发香，喃喃道：“陪我睡吧，我睡不着。”

　　男人声音有种魅惑般的吸引，祁乐最近也是各种奔波，劳累不比殷世坚少，被他这么一蛊惑，稀里糊涂就脱了衣服跟着人进被窝里。

　　“就一次。”被人抱在怀里，他还在强调。

　　殷世坚轻轻嗯了一声，先闭上了眼睛。

　　倦意一旦袭来便势不可挡，祁乐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两人就直接睡到了晚上十点多，连晚饭都错过，足足睡了七八个小时。

　　可见这些天是真的累坏了。

　　殷世坚比祁乐醒得早，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询问殷煜的情况，得知没有大碍便松了口气。

　　而后，他又回到床上，把蒙在被子里的人揪出来。

　　祁乐还睡不够，撅着嘴推开他，“我困……”

　　“已经晚上了。”殷世坚有些无奈，是谁说不想睡觉的，这会儿睡得比他还香。

　　祁乐迷迷糊糊睁开眼，“啊……晚上了吗？”

　　他一头头发睡得乱糟糟，看上去有些呆，殷世坚帮他顺头发，又捡起衣服帮他穿上，边穿边哄道：“已经十点多了，沈衍被保镖送回了家，我们该过去看看殷煜了。”

　　祁乐还在打哈欠，“这么晚医院让进吗？”

　　“可以进，殷煜估计再过两天就要出院了，到时候得请个营养师专门负责他饮食，还得请个菲佣过来照顾沈衍。”殷世坚话题很跳跃，似乎都是已经打算好的了。

　　祁乐知道他是在向自己汇报，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就被他牵着走出酒店，前台看见时还有点小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殷世坚不会去在意这种事，祁乐见他无动于衷，手也就没抽出来。

　　反正都是迟早的事，两人的未来都规划得差不多了，恋情曝光了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又要再忙一阵子。

　　回到医院的时候，殷煜已经睡着了。

　　病房里的窗帘没拉上，月光透过玻璃散在殷煜的脸上，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祁乐一进门就小心翼翼拉上窗帘，请的看护见他们来了便自觉退出了病房，在病房外跟殷世坚嘱咐医生留下的话。

　　夜深人静，病房里只有殷煜绵长的呼吸声。

　　殷世坚见儿子没什么事，拉着祁乐就出了病房，让看护进去陪着殷煜。

　　“去哪呀？”

　　“吃夜宵去。”

　　两人到了附近的夜市街，烤串的香味无比诱人，刺激得口水不断分泌。

　　殷世坚没吃过这些东西，皱着眉不让祁乐买，“我开车带你去别处。”

　　“别啊，我要吃。”

　　祁乐从小野惯了，不像大哥二哥那样被严格管控着饮食，这些路边摊他跟于简可吃过不少。

　　他轻车熟路挑了一些，见男人一脸嫌弃，冷哼一声道：“一看就知道你平时不吃这个，你都错过多少美食了。”

　　殷世坚拧着眉一脸严肃，“不卫生，也没有营业许可。”

　　道理谁不懂啊，可祁乐才不听他的，把羊肉串往他嘴里一塞，“香就行了。”

　　别说，味道还挺香的。

　　殷世坚看着祁乐像个孩子一样在各种摊位上流窜，只能是无奈摇摇头，跟在祁乐宝宝身后负责掏包，掏包时还被摊主鄙夷了。

　　祁乐忍着笑把他的卡塞回钱包里，拿着自己的钞票给摊主找零。

　　一条街走下来，殷世坚被祁乐拉着到处吃，一身西装革履好不惹眼，还有胆子大的小姑娘上来要联系方式。

　　扔掉最后的包装盒，祁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拍拍手把脸凑到男人跟前，冲着对方努努嘴。

　　“吃得一嘴油，饱了吗？”殷世坚用纸巾帮他擦掉嘴边的油渍，动作熟练得一批。

　　祁乐无比满足，想到刚才那几个女孩子，故作生气：“小姑娘怎么都喜欢你呢？”

　　“可我爱你。”

　　他说得很快，声音又轻，祁乐没听清，疑惑了一声。

　　“吃饱就回去了。”殷世坚正了正色，把人外拉，生怕他又窜到什么奇怪的摊位前。

　　祁乐是个好奇宝宝，没听清一定要问。

　　“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回去了。”

　　“不对，才不是这个，是上一句！”

　　“我说你吃得一嘴油没有小姑娘会喜欢你。”殷世坚撒谎都脸不红心不跳。

　　祁乐关注点秒歪：“你嫌弃我？”

　　殷世坚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祁乐小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气呼呼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跑在前头。

　　……

　　华盛顿的早上十点，宋霖之刚到达这边一周，苏然也从意大利飞到这边，拉着两个大行李箱向他求助。

　　“救命，我妈又在逼婚我。”

　　机场里，苏然哭丧着脸，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优雅。

　　宋霖之出于绅士礼仪，帮她拿着行李箱，皱着眉问道：“伯母还没有放弃么？”

　　“我妈怕我嫁不出去，这次给我安排了一个房地产商的儿子相亲。”苏然垂下眼，叹息道：“老一辈的想法就那样了，她觉得我今年都三十岁了，再不嫁以后就更没人要了。”

　　“可是啊，人的一生不应该只有婚姻才是最重要的，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幸福，为什么就得跟一个互不相识的人一起生活，体验柴米油盐般的日常呢？”

　　“那你现在是想？”

　　宋霖之作为被逼婚的受害者，十分理解她的想法，况且他现在由于之前的事情，对苏然也有很深的愧疚，所以自然会出手相助。

　　苏然像是看透他的想法，轻笑道：“我只是来华盛顿玩几天，你不用过度关心我，当然也不需要自责，那些事本来就跟你没有关系，而且我对你没什么爱，就算是结婚了我们也不会幸福。”

　　宋霖之沉默了良久，“当初的事，我很抱歉。”

　　他说的是之前退婚的事，那件事让苏然有一段时间一直遭受着外界的非议。

　　“你现在该抱歉的可不是我。”

　　苏然停下脚步，把自己跟殷世坚的微信聊天记录给他看，“殷煜住院了，空腹饮酒引起的胃穿孔，切了三分之一的胃。”

　　宋霖之一怔，眼里的担忧一览无余。

　　“他胃穿孔住院刚好是我们离国的那天。”苏然点到为止，剩下的宋霖之会自己联想。

　　“反正跟我没关系了。”宋霖之强装着镇定，拉着她的行李箱走在前头。

　　苏然差点被他气死，追在他身后谴责道：“他连刚出手术室就在喊你，你这也太狠心了！”

　　宋霖之脚步有些乱，嘴硬道：“是他自己做的选择。”

　　“你！”苏然气急败坏，干脆从他手中拽过自己的行李，“你什么脑袋，非得跟个孩子怄气！”

　　宋霖之抿嘴默不作声。

　　他曾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现在听到苏然说的这些后心乱如麻，恨不得飞回国去。

　　苏然看他沉默，不由叹气一声，“哥，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之所以会粗长是因为！我今天醒得太早，结果误以为十二点是下午三四点，就开始马不停蹄码字！然后码得停不下来！算是双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