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殷煜是疼醒的，睁眼只看到祁乐趴在他床边，愣住了。

　　祁乐在他醒的时候也醒了，揉了揉眼睛，声音里满是疲倦，“怎么醒这么早？”

　　“我爸呢？”殷煜一时也忘了疼，反倒是为祁乐在这儿守着感到稀奇。

　　他爸怎么可能会让祁乐在这劳累？

　　“买早餐去了。”祁乐打了个哈欠，解释道：“昨晚他守你一整晚，我今天来替一下。”

　　“沈叔呢？”殷煜担心沈衍独自一人在家不安全。

　　祁乐瞬间看穿他，笑道：“师哥没事，昨晚他也守你挺晚的。”

　　“……我才没担心他。”殷煜有些别扭，转移话题问道：“手术……会很久么？”

　　“医生说两三个小时。”祁乐没告诉他要切胃，以免引起他术前恐慌。

　　“我可以吃东西么？我饿了。”殷煜有点不好意思。他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现在胃疼得难受。

　　祁乐无情拒绝他，“不行，还有四个小时就要手术，现在只能吊水，乖。”

　　殷煜撇撇嘴，还没开口说话，他爸就拎着两份早餐进来。

　　“宝宝，你先吃吧。”殷世坚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眼圈。

　　殷煜忽然有些自责，小声道歉：“爸，我错了。”

　　殷世坚没怪他，语重心长道：“别动不动就错，我没怪你，是我没注意你身体。”

　　祁乐也打趣他，“这不像你啊儿子。”

　　殷煜一脸窘迫。

　　早餐在一家三口说说闹闹中结束，殷世坚请了假没去公司，祁乐担心他太累，把他塞到了另一张床上去休息，自己一个人看护着殷煜。

　　等父亲睡着后，殷煜才在床上叹了口气。

　　祁乐凑到他跟前，纳闷问道：“你跟宋霖之的事还没有解决么？”

　　殷煜一怔，扭头看向窗外，淡然道：“解决了。”

　　宋霖之选择了离开。

　　祁乐观察着他的表情，“他走了？”

　　“嗯。”

　　话题就此结束，病房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殷世坚绵长又平缓的呼吸声。

　　“他说厌倦我。”殷煜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乐小声嘟囔道：“厌倦个屁，他就是故意的。”

　　“我当真了。”殷煜回过头看他，眼底眸光波动，“他说的话我都当真了。”

　　他对于宋霖之的信任，比对殷世坚的还深，所以不管对方说了什么，他都会当真。

　　就算是祁乐现在告诉他，那是宋霖之的小计谋，他也已经当真了。

　　“我不知道你对宋霖之怎么想，但我觉得他对你挺没信心的。”祁乐帮他调整好床位，分析道：“他在对待你，基本都是抱着珍视的态度，但我不清楚你们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反正他后来对你的态度就突然变了。”

　　“后来……”殷煜深深呼出一口气，“是因为他要结婚了。”

　　他跟宋霖之之所以会出现裂缝就是这个原因。

　　想到那时候宋霖之距他千里之外的态度，殷煜眼神黯淡了下来。

　　祁乐不清楚经过，不好去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着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再后来就是最近了，他对我……”殷煜张了张嘴，最后干脆放弃，“算了，也没什么。”

　　关于那天宋霖之差点强迫他的事，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祁乐狐疑看他一眼，知道他肯定瞒了什么，但并没刻意去问。

　　如果殷煜想说的话，那他自然就会知道，但如果不想说，他问了也没意思，还容易让殷煜对他产生抵触心理。

　　两人说说聊聊，时间便过得很快。

　　临近十点，麻醉师就给殷煜上麻醉，可怜臭崽子进手术室后都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沈衍是在殷煜进手术室后才到的医院，见人已经进去了，松了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师哥，你回去休息吧。”

　　他的身体刚好没多久，殷世坚怕他奔波劳累又给折腾坏，“我跟祁乐在就好了。”

　　沈衍还没回答，一个女人强行插入他们的话题，“殷世坚，你连殷煜手术都不告诉我么？”

　　这个声音过分耳熟。

　　祁乐循声望去，就看到崔黎冷着脸站在走廊另一头。

　　殷世坚眉心微皱，淡漠道：“他跟你没有关系。”

　　“我是他妈妈。”崔黎回应得理所当然。

　　沈衍眯眼盯着崔黎，突然冷笑道：“拿钱办事时怎么就没想你是他妈妈？”

　　崔黎不认识他，蹙眉有些不耐。

　　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

　　祁乐看了沈衍一眼，又看看殷世坚，发现两人眼神冷得能结冰，不由愣了一下。

　　“为了钱甘愿出卖自己的身体，早在十八年前你怀上殷煜时，他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沈衍说这话时眼里没有半分温度，对崔黎的敌意不比殷世坚少。

　　“你又算是殷煜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崔黎还算镇定，表情并没因为他的话而有丝毫变化。

　　沈衍目光坚定，“就凭我是殷煜的父亲。”

　　此话一出，不仅崔黎变脸，就连祁乐跟殷世坚也皆是一愣。

　　沈衍冷冷瞥着她，“你当年跟阿琛签订了代孕合同，国外代孕是完全合法的，这份合同目前也依旧有法律效力。”

　　他说得淡然，崔黎一张精致的脸上表情却是略显狰狞，“我们现在是在国内。”

　　沈衍冷笑一声，“那好，这十八年来你也没尽到母亲的责任，他现在已满十八，如果你要打官司也行，你认为殷煜会选择你么？”

　　当然不会。

　　崔黎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背着殷世坚偷偷联系殷煜，企图拉进跟儿子的关系，但没想到殷煜这个人软硬不吃，她到现在都没能好好跟他说上话。

　　见她沉默，沈衍心中有底，提议道：“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从殷煜的面前消失，或者我们消失。”

　　他说到做到，只要这个女人敢对殷煜有什么想法，他绝对会说服殷煜跟自己离开。

　　殷世坚没想到他对殷煜这么看重，心里莫名一慌，低声劝道：“师哥，殷煜还在手术。”

　　“还有你！”沈衍顿时把矛头对准殷世坚，目光凌厉如刀，“如果无法抚养殷煜，当初就不应该接手，这么多年，你真正关心过他么？”

　　说不关心是假的，殷世坚对儿子的关心不少，只是平时工作忙碌，匆忙中难免会有疏漏。

　　但殷世坚没敢顶嘴，他怕刺激到沈衍，比起沈衍又被送去疗养院，还不如多挨几句训让人舒心。

　　祁乐在这件事上不是当事人，只好站在一旁听着，颇有几分吃瓜群众的既视感。

　　“你……算了。”沈衍指着殷世坚本来想说些什么，想到殷煜还在手术室，扶着额到旁边的休息椅坐下。

　　祁乐跟个小狗腿似的，连忙跑去给人捏肩，把殷世坚刺激得眼皮子一跳。

　　看着他们这样，崔黎表情突然有些微松动，淡然轻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不是傻子，殷煜的确是她的儿子没错，可当年也是她亲手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找来，不过只是因为突然对这个骨肉有点想念，所以想带回身边养几天罢了。

　　崔黎永远不会知道，如果是前几年来找殷煜，那说不定还能成功带走，毕竟那时候的殷煜正处青春敏感期，想要拐跑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惜她前几年没来，现在的殷煜心智虽还是不成熟，但也比前几年成熟了不少，连糊弄都已不好糊弄。

　　“但我有个条件。”崔黎看向手术室的门口，“我过几天会出国，所以我想临出国前跟他见一面，好好谈一谈。”

　　“可以。”沈衍毫不犹豫答应。

　　崔黎突然说不出来是喜还是伤，但还是选择了离开医院。

　　等人一走，沈衍头往后靠着墙，深叹了一口气，而后又一脸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乐跟殷世坚也没敢打扰他，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手术中等待的时间是无比漫长的。

　　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得很慢，不知不觉中，殷煜已经进入手术室快四个小时了。

　　沈衍这时候才发觉不对劲，站起身眉心紧拧，质问道：“手术为什么这么久？”

　　祁乐一时无措，“师哥，是这样的……”

　　“殷煜要切胃。”殷世坚抢着回答，“医生说他的胃部溃疡有点严重，这次胃穿孔主因还是喝酒跟胃溃疡。”

　　沈衍脸色顿时黑了，“为什么昨天没有跟我说？”

　　祁乐连忙解释：“我们怕你会担心，所以才……”

　　“别找借口。”

　　沈衍气到爆炸，但忍住没爆发。

　　他一直以为殷煜只是个小手术，现在才知道这么严重！

　　手术室的灯光闪了闪，灭了。

　　医生先一步出来，“手术很成功，接下来病人只需静养便好。”

　　听到人没事，沈衍一颗心终于沉了下去。

　　麻醉过后，殷煜意识还没恢复，被推出来时脸色苍白。

　　因为手术切了三分之一的胃，又疼得他出一身冷汗，眼前视线一片模糊，抓着一人的手，忽然委屈道：“宋叔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