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丁汀所坐的汽车绝尘而去, 赵西心里惋惜,却有心无力, 只能叹息着转身往回走。
刚迈入公司大堂,便与站在门内落地窗前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赵西是个情感十分细腻的人, 观察力也很强, 尤其是跟在慕言身边久了, 更是能敏锐知晓他情绪的变化。
比起谈判失败后平静的愤怒,或者是被竞争对手惹笑后不屑的报复。
此时的慕言实在令人心慌,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经历了绝望后, 表面风平浪静, 实则暗涌流动的深海。
又静谧,又孤单。
“总裁, 今天的会议要推迟吗?”
他只是个下属, 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小事。
可是慕言望着已经没有人的远处看了很久, 最终只用手指摩挲了下衬衫上刻着卡通画的金属袖口,冷冷道, “不必, 把近期所有工作压缩一下,我要尽快完成。”
谁都有任性的权利,可以在难过到顶端时稍稍放纵。
但他早就在出生那刻放弃了这项权利。
“夫人那边跟的人撤掉两个,让王希机灵点,别被发现了。”
“好的。”
赵西心里除了佩服还有点同情,但是面对这样庞大企业,他这种小喽啰又怎么有权利去可怜人家呢?
他同样预见了,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整个集团都不会好过了。
因为慕言这几天一直往家属院驻扎,或多或少耽误了一些工作,这几日行程安排本来就非常紧密,如果再压缩……
那就要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挤压出来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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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汀离开世逸后并没有回住处,她让出租车停在了老宅外的主道路上,然后自己慢慢沿着这条许久未修的老路走回去。
她是生在老宅的,那时候父亲生意是最红火时候,这栋宅子在临市也算是最为优越那批人才能住得起。
可是记忆里,最美好的时间,并不是那些充斥于耳的夸赞和寒暄,而是父亲牵着她一遍又一遍走在这条路上。
从春到冬,从童年到成年。
起初是有他,有母亲,有奶奶和姑姑,后来人越来越少,就只剩了她一个人。
刚结婚回门那天,丁汀固执地让司机也停在路口,即使心疼慕言要跟她一起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也坚持要他陪着走完这条路。
她也不知道当时所求什么。
也许是随着长大发现拥有的越来越少,所以想要固执的用那种幼稚方法,证明她的人生,还不是那么荒草丛生。
走到大门口时,丁茜正好也推门出来,手里提着大袋垃圾,见她回来,立刻眉开眼笑。
“汀汀回来啦,怎么不早些跟姑姑说,冰箱里还有只鸡,现在炖汤想是来不及了,你想吃大盘鸡吗?我前几天跟电视上学的,你姑父说味道还不错,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辣……”
丁茜见了面,便忍不住说着,发自心底的雀跃是无法伪装出来的。
结婚后,她就算遇到任何困难,也很少会给丁汀主动打电话,因为觉得侄女在别人家过日子总归是不容易。
所以每次见面她都很是激动,忙前忙后,恨不得把家里所有东西都贡献出来。
老房子散发出冬日干燥时木屑味道,在午后晴天里,却有种回不去的失落感。
丁汀见她不知所措的高兴样,心底免不得一酸。
然后眼泪不受控往下淌,在白净脸上留下两道泪痕。
她伸手抱住丁茜,情绪彻底崩溃,“姑姑,我今天跟慕言签离婚合同了,我要跟他分开了。”
砂锅在炉灶上发出咕嘟嘟响声,烟雾在屋内氤氲。
丁茜这时才发现,小侄女这副身板比出嫁时并没有结实多少。
抱着还像风能吹走似的轻巧。
她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思来想去也只能拍着她挺直脊背,缓慢道,“人和人各有缘法,无论怎样,姑姑和奶奶都在呢,这永远都是你的家。”
断断续续地呜咽生在这午后显得如此无助。
刚才在办公室对着慕言的种种决绝,都是丁汀在自己心上放的刀子,她每说一句就痛一下,把对方伤害过后,她也体无完肤。
这种同归于尽式的结局,看起来竟是那样可笑。
她哭到脱力,也不能再直视曾经,丁茜就这样抱着她在沙发待了一个多小时,即使没有话语,这个怀抱也是此刻最需要的归宿。
“你小时候,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他们带来的小女儿跟你差不多大,起初你俩还挺和气,坐在阳光房那儿一起玩玩具,结果玩着玩着,那小孩就哭了。我们大人连忙过去问,还以为她受伤了,结果呢,那女孩就是想要你最喜欢的芭比娃娃,你不给,她便哭得撕心裂肺。”
丁汀被这个故事平抚了点心情,吸着鼻子眼眶通红,“然后呢,我难道真的给她了?”
丁茜闻言,也露出了回忆的表情,然后笑出声来,“你爸爸把你当眼珠子疼,自然也不会让你受气,当时他不开口,客人家也不好意思张口要,女孩反倒越哭越厉害,最后还是你自己说,把玩具借给她玩几天。”
“我当时这么善良?”丁汀在脑海搜索,没记得她还有这样真善美的时刻。
“可惜过了没几天,女孩父母就上门来道歉,说那个娃娃怎么都找不到了,女孩为此伤心大哭了一夜,全家上上下下翻遍了也没找到,也是个稀罕事,所以买了套最新的赔给你,那时候,我跟你爸爸都以为你会不高兴。”
“结果呢?”
“结果你语重心长跟那个女孩说,勉强来的缘分不会有好结果,早知道你就不该把娃娃拿走,还不如留在我们丁家,想玩时就来玩,这样拥有的时间还可以长久些。还让她记住这个道理,别再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话从小女孩的口中说出来实在老气横秋令人发笑。
丁汀从来不知道,她人生中还有这么一小段插曲,怪不得父亲在世时总喜欢打趣她,说她自小就是讲道理大王。
可惜,三五岁时就看通透的人生哲理,长大了却给忘的一干二净。
她苦笑,用纸巾擦干净眼角泪光。
“现在好啦,我是那个女孩,慕言就是那个芭比娃娃,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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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汀没有留在那里吃饭,她从前包里掏出那张分红卡。
“姑姑,这里面是公司近几年的分红,以前我不知道节制,因此也没攒下多少,您先拿着用吧,往后每年还是会有百分之五的股份分红打进来,维持奶奶这些花费肯定够用了。”
何止够用,百分之五的股份分红也有一两百万,老人每年护理费和医药费顶多花个二三十万,丁茜连忙把卡推回去,“这怎么得了,你现在离婚了当然需要钱来傍身,姑姑没能耐,跟你姑父每个月工资攒下来够这一家花销了,不能给你帮助已经很自责了,怎么还能拿你的钱?”
“您就收下吧,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点,这别墅一年物业费维护费也不是个小数目,”丁汀抿着唇,把卡塞进她手里然后紧紧攥住,“我爸爸去世了,他撑不起丁家来了,但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您和姑父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起草协议时,丁汀本来是想把这些股份都还回去的,这些年慕言在她身上花的钱,早就跟当初股份收购的钱对冲了。
但是她还是想跟父亲留下的公司保持这么一点细微关系,再就是出于私心,她至少要为家里人得到些保障,毕竟当年丁茜二话没说,在她的建议下把手里所有股份转给了慕言。
“未来可能有段时间我会出差,没能好好陪您和奶奶,这些钱就当让我安心了。”
丁茜闻言,诧异地抬起头,“你要去哪?”
此时丁汀已经站起了身,她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便拿起了沙发上的大衣,半披在身上,然后边往外走,边苦笑着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换个环境,忘了那个芭比娃娃。”
既然小时候她能做到,那么二十六岁的她依然能做到。
浑身细胞新生的那天,就是她彻底不会为失去的感情而哭泣的时刻。
离开老宅,她在一路晚高峰下到达了学校,匆匆付过车钱,便直接去了张院长的办公室。
这个时间正是校职工下班的时间,但是张院长勤勉,总会比这些各有各忙的小年轻们晚些走。
果然,丁汀敲了三下门后,里面传来洪亮的声音,“请进。”
她抱着包走进去,贼兮兮探着头,张院长哑然失笑,“你怎么还跟大学时候似的,每次来我这都跟小鸡子似的,大方点,咱们现在都是老师,你再也不是我可以随便骂的笨学生了。”
感激地坐在张院长桌前的会客椅上,丁汀颇有些紧张,“张院,我这次来是想问问您,去夏城教育基地的人选已经决定了吗?”
往往有这些人员调动派遣时,学校上下都会进入一种你打听我也打听的状态里。
这些天基础学院的老师们,每天都想方设法来他这里套话,无非就是揣着心思不想往苦差事上调动,还是一去半年这么长时间,那些舍不得老婆孩子的,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张院也知道丁汀年轻,以为她舍不得那么俊朗的老公,所以来这求情的。
便扣下了钢笔盖,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吧,学校已经决定派穆阳去夏城了,他年轻又是单身,而且那边涉及很多文化产业的生意,跟他家庭背景比较符合,我上午找他沟通过,穆阳也很乐意去。”
他以为话说得如此清楚,丁汀会放心离去。
抬眼却发现她脸色并没有变好,反而是更加欲言又止,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怎么?你还有想法?”
丁汀抓着衣袖,小学生坐姿在椅子上纠结。
继而痛下决心,仰着头直视着张院长,“我想……我想去夏城做这次的交换老师,您看可以吗?”
北风呼啸而过,把年久的窗子吹得嗡嗡作响。
她清楚察觉,自己心里一根弦,在这瞬间迸然断裂。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存稿用完了,多更以后只能随缘了呜呜呜,连着闹了好几天肚子,PP还被猫咬破了,现在坐着躺着都很痛,而且慕哥签了字后我太难过了,一边写一边痛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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