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即使丁汀在心里不断自我暗示“这种重要关头不能没出息的哭鼻子”, 但泪腺有自己的想法,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不论是委屈或是不舍, 在此刻都显得不重要。
她努力平复了情绪,然后才主动开口道, “不要什么事都扯到别人身上, 我们的问题从来不在于外界, 既然你想通了,那么找公司法务起草离婚协议吧。”
即使这个场景, 曾经在她心中演练过无数次。
但当它真实发生时, 还是那么令人难过, 一桶苏打水浇在了回忆中,冒着无色无味的气泡。
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慕言到底是病了一天, 脸色还灰暗着, 眼神却亮得令人发毛。
他抬起削瘦的下巴, 对着面前空气发呆了很久。
只是说了句,“我先走了。”
他拿起玄关上的大衣, 甚至来不及穿好, 便冲进了浓浓夜色里。
走廊的灯因为他走路而迟钝发亮。
像为他的离开安排了一条显眼的影子。
这就是他欲盖弥彰维持下的婚姻,可能仅仅一句话,就能把这些天的融洽都驱散,只剩下锋利的现实——
他们从未和解,只是用自己的方式而坚持。
丁汀在沙发上等来了兰欣。
她挎着包,急匆匆按照讯息上的地址找来,一身皮衣沾满了寒冬的露水。
精致的发型也因此而微微散乱, 看得出急切。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她放下丁汀递来的水杯,一颗心七上八下,“慕言从来没跟我们提起过,说你搬来家属院只是为了工作方便,你爸爸知道后快气死了,要不是我拦着,估计今天就要打去均桂园了。”
像世逸这种企业,总裁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众人所注目,如果他离婚了,必须要上报整个董事会,到时候免不了要成为财经新闻的头版。
穆润峰把集团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知道两人密谋离婚,不气急攻心才怪。
“您也知道,我和慕言一直以来都只是联姻而已,”丁汀垂着头,声音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没有感情基础的相处总会产生各种矛盾,有些可以化解,有些……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兰欣大半生单纯,对这些复杂的心情完全理解不了。
她对丁汀是当女儿看待的,自然也不希望家庭关系破裂,况且她那个儿子,分明就是在乎她的紧,又怎会贸然离婚呢?
“妈妈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但是有些事情眼见不一定为实,”她握住丁汀的手,被那份冰凉吓到,“也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还有回旋的余地呢?离婚毕竟是件太大的事情,你要想想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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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为大家总也想不好,才会被时间推到了这番田地。
感情本来就是一个滚轮,如果不努力控制好方向,早晚都会去错目的。
丁汀笑得比哭都难看,“妈,对不起啊,枉费你对我这么好,只是我才二十六岁,我想趁自己还有力气,折腾出个对错来。”
这时的丁汀,让兰欣想起了三年前的初次见面。
那时丁建州刚刚去世,她穿着白色棉布裙出现在众人面前,对每个参加葬礼的人深深鞠躬。
那时候,她是如此的清冷和寂寞。
一如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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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兰欣,房子重归安静。
明明是无所事事的一天,却因为争吵而变得漫长难熬。
丁汀蜷缩在床上,看着窗外半个月亮。
她和慕言没有做过财产公证,如果真的要起草离婚协议,董事会那边肯定要天翻地覆一番。
到时候满城风雨,每个人都会知道,她从慕太太的位置下来了。
而想要取而代之的人实在太多,无论是为了家族还是为了慕言那个人,都实在太有诱惑力。
翻来覆去夜不能寐,她也顾不得现在的时间,只能给邵卿打电话诉苦。
电话响了好多声都没人接。
也许是为了孩子所以静音了,丁汀抱着双腿,觉得自己活得未免太过失败,守不住老公,还交不到朋友。
这种时候,连个倾诉对象都找不到。
她烦得无聊,起身套了件大衣出门找酒喝,节假日哪都会放假,只有酒吧不会。
大学城美食街后面还藏了条胡同,就是这个城市里著名的酒吧胡同,因为开在大学附近,监管严格,干净得很。
挑了家最知名的进去,她坐在吧台讨酒喝,“长岛冰茶。”
调酒师闻言抬头望了一眼,看见她熟门熟路的样子,像是个识货的,应该不至于当饮料喝。
毕竟也是被学生们坑怕了,好多孩子都分不清“长岛冰茶”到底是酒还是茶,喝大了越界了,家长老师的都集体来声讨。
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后来他们也就学乖了,看着那种懵懂不更事的,一般是不卖的。
犹豫了很久,他终于做好了推给她。
丁汀愁容满面,虽然想着要借酒消愁,但她心底跟明镜似的,今晚要是醉了,还真没人来领她了。
以后,就都要依靠她自己了。
端着酒杯小小抿了口,肩膀立马被人拍了下。
她看了左边看右边,才对上那双满是调侃的眼睛。
“冤家路窄啊,这种地方都能碰见你,”朱曼颜大喇喇坐在旁边,冲调酒师敲了敲桌子,对方心领神会,低着头去忙了,“怎么,夫妻感情不好,出来借酒消愁啊,小心愁更愁。”
风凉话她说的开心,丁汀竟然听得也开心。
这时候,吵吵嘴,总比那些虚与委蛇看笑话的嘴脸要令人好受。
她晃了下杯子,“你呢?失恋了来这艳遇啊,都是些学生,老牛吃嫩草也收敛些。”
“呲,再怎么说我还是个单身贵族,你这种已婚妇女凭什么笑话我?”朱曼颜不遑多让,手挥了一圈,“你问问这满场子的人,谁是结了婚的?”
好像还真没有。
结了婚的女人,有家人陪伴,有孩子照顾,哪有时间来这里贪杯。
想起了孩子,丁汀眸中瞬间暗淡。
就是因为她和慕言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牵绊,所以才能分的这么轻易。
不知是上天的安排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但是在她眼里,都足以让这段走到尽头的婚姻变得更加寡淡。
“可我马上就要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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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太不争气了,当年打败了我坐上慕太太的宝座,你居然只守了两年零四个月?”朱曼颜杯子“砰”地往卓在上一拍,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样让我很难输得心服口服。”
结婚又不是马拉松,丁汀嘟囔着翻她白眼。
“我从来没想过跟你争,慕言当初选择我可能只是在朱家和木材公司平衡利弊后的选择,联姻这种事,哪分输赢呢。”
她长发披散在颈后,大衣脱掉后,里面是一件浅灰色高领毛衣。
不管坐在哪儿,都是一幅美好的风景。
朱曼颜听完她的长篇大论,抱着沉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其实你这人就是个硬柿子皮软柿子心,思想天真的不像话,上学那会儿就是,每次参加宴会都有人跟我说你特清高,见人爱答不理,一双眼睛就像猫似的,看谁都有点不屑。但后来我发现了,你是就是追不上时尚潮流,怕跟别人说话露了怯,所以假装高冷而已。”
被多年竞争对手戳破软肋,丁汀眼神闪躲,“这跟我离婚有关系吗?我又没找你算命,突然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又续了杯酒,朱曼颜酒量比她好太多,毕竟是天天应酬换来的。
“就是因为你这种性格,才让你做事变得犹豫而矛盾,婚姻这种东西其实很简单,过得好就过,过不好就离,离完了发现更不开心,没关系,还能复合,没必要在这借酒消愁。”
“有时间,你倒不如想想,如果你真的这么爱慕言,要怎么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
酒杯相碰,丁汀以为自己醉了,竟然觉得这番话居然很有道理。
她在这伤春悲秋让别人看笑话,结果连离婚协议的影子都没看到,慕言走的时候一没答应二没拒绝,怎么她就认为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呢?
从来没想过,终有一天,她还要靠着老对手来帮忙心理疏导。
朱曼颜又喝完一杯。
刚抬眼想说些什么,便看见丁汀脸颊红扑扑,笑得满脸傻气,一副“我要成为你可爱的芭比娃娃”的样子。
还真被她说中了,这姑娘从来都是个色厉内荏的,嘴皮子打仗有两把刷子,高傲人设都是假象,实际就是个被人保护太好的布娃娃。
没想到慕言居然好这口。
她不自然地推了丁汀一把,“你别这傻样看着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谢谢你哦,你真是个好人,本来我今晚很孤单的,”丁汀趴在桌上,清冷长相中透着股憨气,“是你让我恍然大悟,豁然开朗,如沐春风……”
“闭嘴吧你,当老师当上瘾了,课外也不忘老本行啊你,”朱曼颜嫌弃地扒拉开她的手,然后起身想把她拽起来,“你家住哪儿啊,我给你送回去。”
丁汀这次真的没有醉,她只是太感动了而已。
证据就是,她清清楚楚看见了手机屏幕上的一行字,像是有只毛笔,在她脑海里一笔一划地刻上去。
[慕言:明天来公司,商量离婚协议的具体条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