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话

　　靳若言在练习室门口逡巡不进，一会把弄手机，一会透过玻璃往里张望，如猴子般好一通抓耳挠腮，最后一咬牙推门而进。进门之后也不打招呼，径直走到练习室后面，面对墙壁站得笔直。

　　方云祈正在跳舞，从镜子里看到人面壁思故，有点疑惑，慢慢停止动作，从地上捞起条毛巾，边擦汗，边往他那走，拍了下靳若言肩膀：“喂，你干嘛呢？”

　　靳若言还是没回头：“你不是说不喜欢别人盯着你跳舞吗？”

　　“……现在你可以转过头了。”

　　靳若言依言转过身，方云祈却没理他，走到音箱处，放了首新歌。

　　将手中的毛巾往窗台随意一扔，方云祁表情依旧寡淡：“我先跳一遍，你仔细看好，有不懂的记下来，等会再问我。”

　　这话说的指向不明，要不是练习室中只有自己和方云祁，靳若言还以为他在和别人说话呢。

　　方云祈跳起舞来，往往是美感与力量兼具，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流畅自然，再加上他的身体线条清晰，表情配合到位，能够轻而易举得操纵周围的气场，时不时来几个腐笑，虽是无意而为，却总让一众看官面红耳赤。

　　比如现在，靳若言正张着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时而蓬勃有力，时而妖魅性感的□□，脸上竟不自觉地浮起一抹可疑的红云。动作没怎么记，脑袋已是浮想联翩，当然，他不是被人随便一撩就山路十八弯，而是结合出道后的种种境遇，忍不住为方云祈大呼不公。

　　方云祈舞蹈实力之强是业界公认的，甚至能排进偶像成员TOP3，但人气却一直不高，究其原因是他太不会来事了，连靳若言偶尔都会顺从粉丝心愿卖个萌或是和某个成员做些亲密举动，方云祈却不肯就范。

　　其实方云祈这样的身体，在同志圈很有市场，经常登上各种排行榜，但他却不甚喜欢炒CP，和队内成员也不太亲近，人稍微贴近些，他便好像躲避病原体般，将身体移得老远。

　　组内关系好点的除了蓝施杰这个和事佬，就是元非，但，也仅仅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又同为某款网络游戏同好，方便一起组队罢了。

　　“喂，你记下多少？”

　　靳若言如梦方醒，略为狼狈地抬手抹嘴，将马上要流下的口水咽回去：“额，记下了一些。”尴尬地扯了扯面皮，对着方云祈干笑几声，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但，我为什么要记下这个？”

　　方云祈皱了皱眉，嘴角抽动两下，似乎对他的多此一问很无语：“准备月考呀，这首曲子难度不大，你的部分以基本动作为主，卡准拍子，做好配合，应该问题不大，对了，唯一一处用到膝盖的地方，就是中间的副歌部分，腿部膝关节交替向前扭动，收腰挺胸，左手臂伸展，头颈部要紧扣手臂，然后左……”

　　方云祈手脚并用地讲解动作要领，靳若言却听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从中提取出关键字，打断道：“月考？是这次的吗？”

　　方云祈不满地停下动作，环手放在胸前，点头道：“对呀。”

　　“谁，谁安排的？我怎么不知道？！”靳若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嚷嚷道，“凭什么要我和你组队的？”

　　“没人安排，你回家那几天，我才编好舞蹈，就等你回来学。”方云祈抬手掏了掏耳朵，以表达对靳若言大呼小叫的不满，语气却依旧从容，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你不愿意？那...你有人组队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靳若言的心情瞬间down了下来，整个人好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确实没人和他组队。

　　这几天回家，除了和魏冉每天发发微信，报告身体情况，再没和其他人联系。关于月考舞蹈，魏冉倒是提过，但靳若言实在不好意思张嘴，提组队要求。原因无他，舞蹈看的是整体效果，自己膝盖受伤，又练习不足，万一配合不好，动作不到位，肯定会影响会成绩，拖累队友。

　　但，问题是，也没人愿意和方云祈组队呀！

　　就连林之俊每次也是不忍心方云祈落单，才勉强和他配合，只是结局可想而知的悲催：在光芒万丈的舞王身旁，哪怕你上蹿下跳成个大马猴，也捞不到半分关注。

　　“现在是没人组队，但……”

　　靳若言吞吞吐吐，脑袋快速运转，思考着怎么措辞，才不会让彼此太难堪，没想到还没等他说完，就听方云祈慢悠悠地打断：“你想清楚，所有人中只有我，能尽量配合你，让你的成绩不是太难看。”

　　顶着张云淡风轻的高级脸，说出的话却透着隐隐的嚣张与霸气，最可气的是靳若言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作为组合的绝对主舞，除了自己要跳得好，还要比其他成员悟性高、学舞快，出道后对整个团队的舞蹈表演负责。因为在舞台上，经常会遇到某些突发状况，如队形混乱，队友错位，道具失误等，主舞必须随机应变，及时做出反应，然后不动声色地进行补救。

　　从一开始，公司对方云祈的培养，就不仅限于舞蹈表演，还会有意识的培养他的团队意识，所以，即使考核时靳若言真的出现动作失误，也会有方云祁适时补位，甚至改变既定动作，以达到瞒天过海的效果。

　　另外，一个优秀的主舞，往往具备编舞实力。

　　编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需要长久的积累和对舞蹈本身的感悟。方云祈从小学习爵士舞，进公司在专业舞蹈老师的调/教/下，更是广泛涉猎，从芭蕾到现代舞无一不通，加之自己的努力和天赋，以及对音乐独特的理解，他在组合发展后期便开始为组合新歌编舞。

　　现在他的编舞能力虽不如后期，但也足以应付练习生的考核。他最是善长从大局着眼小处着手，根据歌曲节奏变化将动作填入音乐中，编出合格的舞蹈作品。

　　更重要的一点，在月考考核中，编舞作品往往会比照搬模板更受老师亲睐。

　　和方云祈搭档，确实不可能得高分，但整只舞下来，完成自己负责的部分，只要不是明显拖后腿，个人分数不会太差。

　　这一点，对膝盖受伤、主攻唱歌的靳若言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算计过来得失利弊，靳若言还来不及高兴，就眼睛一眯，抛出另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方云祈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对方竟然问这个，脸微微一红，立马转身重新打开音箱：“别那么自恋！谁帮你啦？！我是没找到人组队，才想到你的！现在开始分解动作，你好好学，不要给我拖后腿！”

　　从后面看到小孩耳尖微微冒红，靳若言笑得乐不可支。

　　没想到重生后的第一个收获，竟然是重新认识方云祁——

　　这小孩是典型的面冷心热，外表看起来成熟性感，内心却坚持对真与善的守护，未被世俗的染缸浸染，如同荒凉沙漠中的一弯绿洲，越是走近，越是让人惊喜。你对他的好，他记在心里，不以言语锦上添花，只用行动雪中送炭。

　　不过，跟着方云祈跳舞，真的比被老师盯着跳都要痛苦。方云祈对舞蹈的认真程度让靳若言严重怀疑，这人眼里挂着根标尺，动作把握到分毫不差。稍微偷懒，放低手臂或是幅度小点，立马收到方魔王一记狠厉的眼刀。

　　刚学了一个小时，靳若言身上的汗，就像下雨般把T恤浸得透透。他只得喘着粗气讨饶：“方少侠，方大侠，咱们歇歇会吧，小弟我还是带病之身，实在经不住您这么折腾呀！”

　　方云祈转头，看了看趴在地上像块烂泥的靳若言，眉头汇聚成川字，勉强金口玉开：“那你休息会，我先自己练着！”

　　“行行，让我喘口气，”靳若言仰面倒在地上，闭上眼睛，嘴巴却不肯停，“方大侠的体力，真是让小弟佩服！放眼整个武林，能和方大侠一较高低的，也就是每天早上起床一柱擎天的张三丰啦！不过，那张三丰是个老处男，虽说身强体健活过百年，但从未尝过巫山云雨的滋味，还是有点得不偿失！照我说，这云梦闲情舍弃不得，若能运用得法，不一定还能让功力日益精进呢！不过，方大侠，跳了这么久，你一点都不渴吗？我在跳舞的时候，就喜欢喝冰冰凉的苏打水，那沁人心脾的爽感呀……”

　　“好了，知道啦，”方云祈大概从没在跳舞的时候，遇到这么烦人的苍蝇，无奈地擦了把汗，“我给你去买！”

　　“谢啦！”阴谋得逞的欢快溢于言表。

　　靳若言继续闭目躺在地上，空调开得适中，让他渐渐有些困倦。

　　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靳若言稍一惊，便懒洋洋地说道：“大侠，你坐火箭去吗？也太快了吧！这男人呀，太快总是不太好的！哈哈！”

　　对方没有说话，靳若言也懒得睁眼，只是将手摊开，往空中一送：“赶快把水给我吧，渴死了！”

　　稍作迟疑，一个饮料瓶被递了过来，靳若言瘪了瘪嘴：“哎，都说了，要买冰凉的，常温的实在不解渴呀！”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随后脚步远离，门‘咣当’一声被关上。

　　感觉有点不对劲，靳若言睁开眼，坐起身来，环视四周，练习室并没有旁人的踪迹，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大概是着急上厕所吧...’

　　靳若言这样想着，拿起手中的苏打水，想要扭开，但扭到一半，慢慢放下，眼睛跟着指尖在瓶盖上环绕一圈。

　　上次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喝下那瓶要了命的苏打水。

　　“不知道你要哪种，随便给你买的，凑合着喝吧！”

　　伴着声音，方云祁推门而入，两只手各拿一瓶饮料，右手的可乐只剩下一半，左手则是没开封的苏打水。

　　他看到靳若言拿着瓶子坐在地上发呆，皱眉道：“咦，你什么时候买的？”

　　靳若言结结巴巴地反问道：“这，这不是你刚才给我的吗？”

　　“谁给你啦？！我刚刚回来！”

　　脑袋好像突然空了，低头重新打量着那瓶苏打水，靳若言久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