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历史 > 《袍泽最新免费+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九章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柳靖云再次回到京城,已经是三年后的事了。
治州毕竟不同于治军,所牵涉的方面更多更广、更直接关系到治下百姓的生活,并非人情练达、上下关系打点妥当便能高枕无忧,对骤然由武转文的柳靖云自然是极大的考验──尽管当初圣上特旨加恩主要是为了平定匪患,让他权知鲁州州军事只是让他便宜行事,可柳靖云当年十六岁不到便中了榜眼、在军中四年的表现又是众所周知的顶尖,不论待人如何温文谦和、骨子里自仍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又岂会容得自己得过且过、只专注于军事而将到手的机会白白错失?更别提朝中仍有不少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了……好在他毕竟是正统的官宦世家出身,家中本就养有不少幕客,要想从中觅得通晓水利、钱粮、刑司等各种政事的人才并不难,这才让柳靖云得以在一众幕僚的协助下安稳度过初到鲁州时那段无所适从的日子,然后仗着他过人的才智天赋迅速掌握住民政要领、仅半年功夫便从一窍不通转为了驾轻就熟。
当然,柳靖云此去鲁州最主要的目的仍是剿匪。在民政上有所建树固然能从源头上遏制匪患进一步恶化,可真要想解决掉那些个──便是不只一批──已为祸鲁州五年之久的恶匪,终归还是得靠刀兵之利──而这也正是他最擅长的事。当年破军的同僚下属有不少在东征后选择了外放,无形中便也成了柳靖云在各地方军中的人脉,调起兵请起援无甚阻碍,所下军令也都能得着彻底执行,剿起匪来自然是事半功倍……他本就是精于战略与谋算的人物,也很擅长将各种利与不利的条件都化为自己优势。故当不熟悉军事的鲁州豪族只将他当成了下来走过场的世家子弟、一边溜须拍马一边唬弄敷衍之时,柳靖云却已先透过关系请来破军天字营的两支小队进行侦察,而在摸清诸匪虚实后由邻近州县暗中借调大军入境分头展开了镇压。
有详实的情报做后盾,在兵力充足、手下人亦没有通敌之虞的情况下,以柳靖云的能耐,对付这些顶多是粗通军事的悍匪自是易如反掌──不过五日功夫,鲁州境内最大的七路盗匪便已在他的扫荡下为之一空,与之勾结的地方豪族也被尽数下狱,却是以无数恶匪的鲜血让整个鲁州气象为之一新,于上任半年后便挟雷霆之势迅速将鲁州本已延续了五年之久的匪患解决了大半。
可他所做的却仍不只于此。
尽管必要时不得不以杀伐果决之举震慑宵小,可柳靖云最擅长的毕竟仍是偏于宽和的周旋谈判,故除去了那七股为祸最甚的盗匪后,对余下情节较轻者便改采了绥靖安抚的策略,凡主动来投便宽以待之、更可视情况戴罪立功……此时柳靖云在关外的事迹已陆续为人打听了出、又有那上千个人头的“丰功伟业”在前,那些个盗匪哪还敢不将他的话当一回事?却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或主动投案请罪、或怀着侥幸就地解散隐遁,再没有敢像半年多前那般摆明旗帜占山为王的“勇士”;而柳靖云也在大势底定后将或剿或抚的诸盗罪行与相应的判决公告全境,内容条理清晰、证据确凿,轻而易举地便堵住了某些人试图诋毁他名声的嘴。
无论如何,见识到了柳靖云儒雅行仪之下藏有的狠劲与算计,鲁州境内仍存的豪族哪还敢再嚣张下去?自是一个个收拾了气焰夹紧尾巴做人,并认真实在地配合、执行起柳靖云所颁下的每一个政令……如此又是两年多过去,待到柳靖云任满,鲁州已是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他也在吏部考评三年俱优的同时顺利摆脱了早前的杀名,不仅得了个“柳青天”的外号,更在离任时受赠了几把万民伞,所受的爱戴自然可见一斑。
──尽管这份实绩的代价,是他三年来的夙夜匪懈,以及明知齐天祤曾入关赴京述职、却因无法擅离职司而错失的重逢。
这三年间,由于公务上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很少有能静下心来好好缅怀过往、思念情人的机会,却总在午夜梦回间回想起彼此曾经的心有灵犀、以及在那人或撒娇或强硬的要求下展开的抚慰缠绵,然后在醒转时迎着一室空落换来满心的怅然若失,甚或黯然消魂、泪湿衾枕……
他们不是未曾鱼雁往返,可私信毕竟不同公务,彼此又才刚开始发展羽翼、仍未掌握住足够的力量,往往一封信一来一回就是小半年光景,又因是托人带信而不便谈什么儿女情长,只能在信中委婉转述近况与思念、并叮嘱对方一些应当注意的人情往来而已……相较曾经的朝朝暮暮,自是尤显道阻且长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柳靖云离京时仍在孝中,出孝后又始终忙于公务,故家中长辈虽也动过替他议亲的意思,却都给他技巧地揭过了话头──按他的心思,既已和齐天祤两情相悦、既已承诺了只和天祤一道,便是世家联姻自来无涉情爱,也断没有再将外人牵扯进他二人之间的道理……更别提和那个“外人”共组家庭、行房燕好了。幸得本朝已有卓相卓常峰这个一生未娶而官至宰辅的先例在,柳氏亦是子息繁盛、并不差他一人“开枝散叶”;在此情况下,只要能从别的方面尽到他身为柳氏子弟的责任扛住父母的叨念,一切自然再无挂碍。
──八年前,未满十六便进士及第、高中榜眼的他,仍需得暗中筹谋布置才能借外力达到自己的目标;可八年后的今日,年方二十三便官至正四品的他便与父亲仍有一段距离,可实实在在的一方大员身分,却已让他有了足够的份量按己意行事……当然,他不是一得志便忘乎所以的莽夫、不会自以为羽翼已丰便迫不及待地与父亲对上。可如今的地位无疑意味着更多谈判的本钱,行起事来自也更加便宜。
所以当柳靖云睽违三年再次回到京中、再次回到浣花巷内的柳府之时,便清楚自个儿接下来少不得得应付父母或软或硬的诸般关切和逼婚,他却全无当年仍在军中时忧心前途无法自主的不安,反倒还因这三年主治一方的经历而愈显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直到得知了某件他曾一度错过的事。
──天祤即将入京了。
齐天祤上回赴京,是为了正式接掌地字营统领;而这一回,却是为了离任另调──且不说留在破军、官阶升至统领便已到头,单是他前前后后已在地字营待了七年余、如今的一十二队队长均可称为他的嫡系──尽管有一部份是柳靖云仍在时提拔的──便不免让兵部出于防患未然的理由为他另作安排了。好在齐天祤对地字营虽有着极深的感情,却仍牢记着当年同柳靖云的承诺,遂才有了这一次的进京、欲要藉此次述职的机会觅得一个能让两人重续前缘的职司。
而与齐天祤的前途未定相比,柳靖云虽同样是离任回京,却是连刻意走动都不曾便在入京面圣时得了旨意──以治理鲁州有功为由封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授兵部侍郎之职。
从鲁州知州调任兵部侍郎,照品级来看乃是平调。只是兵部尚书自前任致仕后便已空了半年有、另一位侍郎又是出了名的病秧子不管事,故柳靖云这回名义上仅是平调两侍郎之一,实际上却已与独领一部无异,乍看之下自然是极大的恩宠。
可这份“恩宠”,却不如表面上看来的那样简单──而这也是朝中上下得知这道旨意时未曾如上回那般掀起太大波澜的主因。
能官至高位的无一不是人精。虽知按眼下的发展、圣上此前一直空着的尚书之职多半便要落到柳靖云手里,可这么做与其说是出于对柳靖云的恩宠,还不如说是对其父柳明纬的交换与提醒──父子同朝为官虽是美谈,可同任六部尚书便是有些犯忌讳的事儿了,更何况柳明纬的吏部尚书还足做了八年有?圣上之所以让柳靖云有尚书之实而无尚书之衔,便是为了暗示柳明纬空位走人。
对此,柳明纬虽心有不甘,却也知晓这吏部尚书之位已是自个儿的极限、而年方二十三便已主事一部的儿子明显有着更好的前景,故考虑了五天之后,这位一心以门阀为重的柳家家主最终以“年老体衰、不堪重任”为由上书请求致仕,而在君王的再三“慰留”之下承诺了续留半年以利交接……而进一步加恩柳靖云、授其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并任兵部尚书的旨意,也在三天后正式下了达。
由于柳靖云才刚从鲁州解职回京,圣上还特意给了他三个月的假,着他好生休养一番……只是以柳靖云一贯的谨慎作风,却是早在正式坐衙前便开始了解起兵部人事与诸般职司──而这,也正是他之所以能在齐天祤到达京城前便知晓对方即将赴京述职的理由。
上一回天祤入京,人在鲁州的柳靖云收到消息已是三个月后的事,根本没来得及请人代为照料、接待对方一番;故今次知晓此事后,他当即让人将自个儿院中的客房收拾了出,并让柳诚时刻关注驿馆方面的消息、一待齐天祤到达便即通知他前去迎接。
柳诚是家生子,打七岁起便跟在了柳靖云身边,便是主子从军的那些年未能随侍在侧,对这位柳府大少的性格仍算得上十分了解。故听得如此吩咐之际,头一次见着主子这般看重一个人的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直到再三确认才理解到主子说的当真是“通知他前去迎接”而不是“将人接到”府上来。
柳靖云在京中虽素以谦和有礼闻名,可这“有礼”说的是遵行应有的礼制、而非不论对方尊卑亲疏都以大礼待之。故以他如今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的身分,却要亲自去迎接一个充其量只是正五品上的军官,自然便意味着双方的交情非同一般了──而柳诚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遭见着平日总一副温稳持静、万事不萦于心的大少爷对一个人如此上心……只是他向来本份,也晓得自个儿的荣辱成败俱系于主子之手,故心下虽觉诧异非常,却仍是规规矩矩地领了命、另带了两个小厮便往驿馆蹲点候着了。
而得着驿馆伙计使眼色暗示“正主儿到了”,却是他开始蹲点后第二天正午的事儿……柳诚循着对方的眼色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武服、气质精悍,且一双眼确如自家主子所形容的那般“神目如电”的英伟男子正板着一张脸请人安置马匹准备菜肴,虽不若柳诚所见过的大官那般全身上下俱透着一股“养颐体、居移气”的雍容威势,却另有一种令人暗觉胆颤的凌厉凛冽──更别提那人似还察觉了他的目光,竟在他好奇打量时回头睨了一眼──那种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窖的感觉让柳诚一时几乎想掉头就跑,却是足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压抑下了这份胆寒惊怖、挥挥手差了一名同样有些双腿打颤的小厮回去报信了。
──当然,在此之间,忠心的柳诚仍只得任命地继续盯梢,同时暗暗寄盼着那位大爷不会因此便误认自个儿有什么歹意上前揍人……好在他所担心的事终究不曾发生。便在他心下忐忑之情愈甚、几乎都想藉尿遁溜号一下之时,身后已是蓦地一只掌轻搭上他肩头、一阵熟悉的嗓音随之传来:
“辛苦了,小诚……他呢?在驿馆里?”
“大……大少爷……”
柳诚先前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如非身后的人一拍他便马上出了声,只怕还真有当场惊跳而起的可能……当下强耐着重如擂鼓的心跳回身招呼,只见平时对衣着打扮甚为注重的主子今日罕见地仅穿了身简练素雅的象牙色儒袍,半新不旧的衣料朴实无华,虽是半点掩不去主子那一身娴雅秀逸的气质,却让他瞧来更像是个意态风流的年轻才子、而非身居庙堂的三品大员……不过柳诚并不是头一遭见着主子如此打扮,只是头一遭见着主子穿成如此外出而已,故心下虽不免对这身衣着和驿馆中人的关系起了几分好奇,却仍是十分尽职地一个颔首道:
“那人……呃、那位爷是大约半个时辰前到的,方才已上楼稍微修整了番,眼下正在一楼大堂用午膳──便在那边角落。”
“……嗯。”
柳靖云其实刚问出口便已从驿馆内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一眼觅得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可面对那已睽违三年余、更总在午夜梦回间不胜惦念的人,便是他心下满怀着就此冲上前去与对方相认的冲动,却仍因对方眉宇间那隐隐带着的、那源自于别离与阅历的几分陌生而不由驻足,却是于略显恍惚的一应间远远打量起了对方的容姿影貌。
──逾三年未见,齐天祤那双微挑的丹凤眼神光凛凛如旧,轮廓间那股刀削斧凿般的刚毅却已更甚,不仅较之三年前另添了几分沉稳,眉眼间亦透着几分威严,却是清楚显出了他这三年间作为一营统领的成长与蜕变、出色得让人一瞧便为之心折……瞧着如此,昔日或同生共死、或秉烛夜谈、更或耳鬓厮磨的一幕幕自脑海中飞掠而逝,却是让静驻多时的柳靖云再也按不下那满腔几欲溃决的情思和因之而起的渴盼,而终是一个抬足、由柳诚先前藏身的角落迈步而出,就此一路进到了驿馆大堂之中。
这处驿馆乃是专供入京述职的官员居住,负责招呼的伙计自也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故柳靖云虽穿了身与他三品大员身分不相符合的朴素儒袍,可当他十分自然地朝伙计微微颔首便直往大堂一角去后,那份自然流露的上位者气度却让本想上前招呼的伙计当即识相地避了开、转过头便自招呼起了大堂中其他的客人……而未曾遇到任何阻碍的柳靖云,也就这么如入无人之地地一路行至了这些年来始终让他魂牵梦萦的那人桌前。
“方便坐下吗?”
于那人三尺外──也是对方的警戒范围──停下后,柳靖云双唇轻启温声问道……那明澈若清泉的嗓音在这嘈杂的驿馆内虽不显特别突出,可对前方正迎着的人却非如此。听得那已睽违三年余的悦耳音色,本自埋首嚼食的齐天祤浑身俱颤猛然抬首,而在瞧清面前那道娴雅从容一如旧时的身影后、万般失态地一个起身上前,双臂一张便自一个使力将人紧紧抱了住。
齐天祤这一番动作极大,便是身在驿馆大堂一处尚算隐蔽的角落,亦不可免地惹来了周遭无数目光……只是柳靖云既选择了亲来驿馆接人,心下对此自是早有准备、也无避忌隐藏二人交情──尽管只是明面上的──的打算。当下顺着对方的姿势一个抬臂回拥,而在那熟悉气息的环绕下情难自己地再次张唇、却是将三年余的相思尽数化作了那已在心底重复过无数遍的一唤:
“天祤……”
柳靖云唤着的音声极轻、蕴藏着的情绪亦极为隐晦,可以他们曾经的默契与知心,听着的齐天祤又岂会错失?只觉便随这简单二字,睽违多时的一切已如潮水一般瞬息涌流上心头,却是让先前本还存着的少许陌生和距离就此消弭;而他,也在浑身再震后情难自己地二度使劲收紧了臂膀,如同昔日那般、以几欲将人揉入怀中的力道将对方更深地箍锁了住。
而禁受着的柳靖云没有半点抗拒。
他只是用神情间淡淡的温柔与缅怀掩饰住蚀骨相思,然后在旁人有意无意的围观下恰如其份地将之维持在“挚友久别重逢”的份际里、从而放纵自己更深地沉浸在情人的力道、怀抱与气息之中……如此这般,却到好半晌后,情绪平复少许的齐天祤才猛然醒觉似的抬头松手,而在冷眼一扫、以那双锐目吓阻住某些过于猖狂的窥视后拉回了目光,无比贪恋地细细打量起了眼前的人。
“靖云,你怎么会……?”
犹在惊喜之中的齐天祤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问道,“我想着送信不如亲来快,本还想等安顿好再上门给你个惊喜的。怎么……”
“碰巧得知了此事,自然怎么也不能错过。”
尽管心底因那份温暖的骤离而有些怅然若失,可柳靖云自打入驿馆后便一直竭力控制着自个儿的情绪,故闻言仅是淡淡一笑、清雅而带着几分亲昵地,但却是有意无意地略过了“碰巧得知”的原由──他虽无意隐藏身分,却也没有大剌剌地便在驿馆里招摇出来的打算──不过齐天祤也只是惊喜之下有此一问,自然没有深究的打算。当下眸间雀跃的光彩愈盛,表情却反倒收敛了几许,而在留意到四周仍不时投来的目光后半是无奈半是尴尬地一声叹息、讷讷问:
“抱歉……要不到我房里好了?也省得给人看猴戏似的……”
“不碍事……你先吃。”
“嗯……那你坐吧。”
齐天祤本不是扭捏矫情之人,寻思着二人以往在军营里也没少给人围观,眼前人又衣衫齐整、不怕给某些存了歪心的人看了去──他仍记着当年那桩澡堂公案──他遂也不再坚持、掏了汗巾将身旁的凳子擦了擦后便让柳靖云坐了下。
见他仍这般顾念自己,柳靖云心头欢欣之情更甚,却因眼下的场合而只得强自按捺了住,只仪态端整地静坐在情人身畔,然后适时地替他填茶倒水移动菜肴、让他的这一餐能够用得更为顺畅些。
──恰似当年在地字营里的无数次共餐。
而齐天祤甚至连适应都不曾便重新习惯了这同样睽违多时的一切、在身旁人无微不至却又不显太过殷勤的照料下狼吞虎咽地用完了一餐……待到茶足饭饱、招呼一旁同样正好奇地偷偷打量着的伙计撤下杯盘后,他才微有些赧然地一笑,道:
“三四年不见,本想着定要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我这些年的长进,不想一见面便又受了你的照顾……可这种像是回到了当年的感觉太好,却是教我怎么也舍不得停止。”
“些许小事罢了,又何需在意?”
说着,柳靖云眸光一柔、唇畔一抹如兰的笑意勾起,而在瞧见身前人那略有些沉醉的目光后语气一转,慎重其事地道出了自个儿前来的主要目的──
“天祤,让我好生招待你,好么?”
“嗯?”
齐天祤并不认为对方会只为了要请自个儿吃饭什么的便用上如此语气,当下不由微微怔了怔:“你是说……?”
“你此次赴京述职尚需等待新的任命,便是一切顺利、前后少说也得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总住驿馆又怎是个事儿?不若便住到我那儿去吧……如此一来,你我也能多些时间叙旧、好生谈谈彼此这些年来的经历。”
柳靖云含笑说道,神情言词俱为温煦,却在与情人相望的眸间不由自主地流泻了一丝求恳……齐天祤本就不是心思多的人,虽知对方出身不凡,却也不会因此便烦恼起什么攀不攀附、自不自尊的,故见着眼前人微露焦切,他心下一软、也不迟疑便自一个颔首:
“如此甚好……只是我方才已在驿馆要了房、行囊也已放进了屋里,却是得费上一番功夫了。”
之所以会有此言,无非是已见识过驿馆伙计看人下菜的性子,知道以自己不过正五品的身分、多半得花些力气才能摆平对方可能的为难……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柳靖云笑意未敛,却是已回头朝大堂外仍持续关注着里头动静的柳诚使了个眼色;下一刻,后者已然硬着头皮跑进了大堂,而在来到二人跟前后一个躬身行礼道:
“少爷、齐爷。”
“原来是你派来的人……我还不解自个儿怎地招了人惦记,正想着是否要在离开前将可能的麻烦收拾一番,也省得牵连到你呢。”
因面对着柳靖云,齐天祤这番话是略带打趣地说出的。可听在先前曾清楚见识到对方“真面目”的柳诚耳里,却是不由冷汗狂冒,忙戒慎恐惧地赔礼道:
“是小的失礼了,还望齐爷莫怪。”
“没事……我知你并无敌意。”
以齐天祤野生动物一般的直觉,这点事儿自是能轻易分辨出来的……柳靖云同样知晓这点,却因这让人怀念的一切而不由一声轻叹、朝柳诚吩咐道:
“我和齐爷先回府了。驿馆退房的事儿便交由你处理,必要时可以用我的名头──齐爷的行囊搁在他方才赁的那间屋里,等会儿别忘了一道送回来。”
“是,少爷。”
见主子指派了任务,给齐天祤时不时扫来的目光盯得如坐针毡的柳诚当即如蒙大赦,一个行礼后便即掉头跑了开……瞧着如此,柳靖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却方欲招呼情人起身离开,便见对方看了看柳诚、又看了看自己,然后有些若有所思地开了口、问:
“你们十分亲近?”
“我是主、他是仆,一般倒不会去考虑这些……不过他七岁便作了我的小厮,除在破军的那几年外也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应当算亲近吧。”
“你在鲁州时也是?”
“嗯。”
柳靖云微微颔首,心下却已因对方如此执着于此事而起了几分讶异:“怎么了?”
“只是觉得他似也对你十分了解,一个眼色就晓得跑过来……”
齐天祤讷讷道,已重新板起的面上却已微露别扭,似也觉得自个儿有些莫名其妙。可那明显吃醋了的表现却仍让反应过来的柳靖云心下一定,笑道:
“且不说那本是他的责任,论及亲近、论及默契,亦是远远及不上你我当年……总之驿馆的事便交给他,你随我一道先行回府吧?”
“嗯。”
见眼前人说得一派理所当然,齐天祤容色一霁,当下遂也不再耽搁、一声应后便随柳靖云起身出了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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