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城门再战
他有理由无差别地厌恶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厌恶理所应当的弃,厌恶毫无缘由的恶,厌恶生生不息的冷。
那夜云青风身受重伤,他又怎会不知前来大帐中的只是个李代桃僵的傀儡小姐。
他强撑着最后的气力站起身,就是想看看这个跟他一样生活在绝望和灰暗里的人,又会带着副怎样难堪的表情临危受命,去迫不得已地迎接这必死之局。
他看到了。
她的瞳仁漆黑、颤抖、恐惧;她身躯僵硬,冰冷,单薄。
她故作深沉的嗓音中藏着胆怯和紧张,细腻的掌心下是深深浅浅的甲痕。
一个怀着为数不多的孤勇的,战战兢兢的,弱小的人。
和其他人别无二致。
当时的秦朝楚面上温声笑着,心底却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没有斥骂他?为什么没有侮辱他?明明剑已出鞘,又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第一次,秦朝楚感到困惑。
为什么要在他的帐中添柴?
为什么要在第三十八天给他送饭?
为什么要叫他五皇子?
——就连笛灵都随着世人一道叫他“无能质子”,可她却偏偏要出言纠正,说他本来就是五皇子。
是啊,在她眼里,他不是颟顸质子,不是无能匹夫,不是任人侮辱践踏的笑话,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五皇子。
天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名字。
在这个名字里,他重新成为了人。
后来,他看着她为将士拼命,为百姓奔走,就愈发觉得她可爱。
她竟真的平等的怜爱着每一个人,会因衡芜山下死去的将士眼含泪水,也会因寒风雪中走投无路的老翁与他争论,她爱世人,所以他庆幸,他也是世人——
她爱他。
是她照耀着他。
而这世间所有的温度,也都是因她而来。
北境风雪中的弃子转机是因她而来,本着爱屋及乌而对他有所关切的郑老伯是因她而来,难民口中那一声声热络感激的“伍将军”,也是因她而来。
他心中本只满含着冰冷的杀戮,稷元也好武朝也罢,亡国立政之路,他不在乎会死多少人,可她在乎——那他也在乎。
那夜云清澜命将士送到他帐中的那顿饭,秦朝楚记得,他吃得很矜持。
尽管黑暗和寒冷让他饥肠辘辘,尽管大雪纷飞的寒帐中并无人看顾,可他依旧细嚼慢咽,拿出毕生所学的所有礼数,端坐在一盆昏暗得几近熄灭篝火边,彬彬有礼地吃完了它。
就如同后面的每一次见面,不论内心如何溃烂疯狂和冰冷,他都竭尽全力地在云小姐面前,做出一副温润有礼的样子。
如果说,他们之间的情感对云小姐来说是关山难越,那对于他来说,就是重返人间。
所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她是人间之所以存在的意义。
她眨眼,天地就闪烁。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城门再战
翌日, 京都城门外早早站满了乌泱泱的看不见尽头的人。其阵仗之大,以至于赵骞关甫一带兵出城时都没有回过神来。
“将军,他们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跟在赵骞关身侧的周倦不由得出声问道, “莫不是稷元派来的援军?”
从周倦一行人的角度看过去,自远郊而来的军队声势浩大, 其中云清澜提剑站在队首, 身边跟着阵型紧密的霍丞川及四营将士, 后面依稀是张平良六营的弓箭手, 而再往后那乌压压的一片,却因为距离太远和层层遮挡而看不太清了。
“不管他来多少人,俺老牛这板斧, 今日都照砍不误!”牛长生怒气冲冲道。
昨日方大虎的死已经彻底激起了三营和城中其他龙虎军将士的怒火, 此番出城迎战,他们无一不是砺戈秣马, 战意滔天,就等着一声令下冲进对面为自家兄弟报仇。
而云清澜这边也是气势汹汹。
霍丞川的四营被昨日一番激战打出了火气, 张平良的六营则满是对其逼压难民之行的不平,至于那些走投无路的难民,拼上性命来到这里,心中自也是满腔的委屈和愤怒。
两军相对, 明明月前还亲如一家,如今竟却又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虚空中燃起灼然烈焰, 离得近了, 似乎都能闻到大地被炙烤烧焦的味道。云清澜和赵骞关相对而望,可这一次,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寂静中二人缓缓举起帅剑, 那带着凛然寒光的长剑落下, 转眼就在武朝寂静平和了三百年的京都城外带来一场旷日厮杀。
有骑兵傍身,隆隆马蹄声中赵骞关所带的龙虎军顷刻间就行进过半,眼看着就要冲到云清澜面前,正此时,云清澜身后那黑压压的人影就突然动作,紧接着万箭齐发。
原来是位于队伍中部的张平良所带的弓箭手率先出手迎战了。
密集的箭雨朝着疾冲而来的二营将士们兜头而来,可这些冲在最前的大多是重骑兵,眼见的乱箭天降,他们就不慌不忙地提盾抵挡,流矢叮叮当当地在铁盾上发出雨打芭蕉似的响声,这些骑兵就继续向着云清澜方向迅速靠近。
云清澜见状便也不再犹豫。
长剑出鞘,她当即拍马上前,以一敌二地提剑与赵骞关和周倦战至一处,而身后的四营将士则高举起重重盾牌,以图挡住这汹涌而来的铁骑冲击。
尽管早有准备,四营将士更是阵型紧密地排成人墙,可疾驰中的骑兵又怎是那么好抵挡的,只见那汹涌而来的骑兵冲破四营将士合围起的重重铁盾,竟是一鼓作气地冲击到第四层,才终于力竭与其缠斗到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