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1
然后空气就陷入突然的安静。
苏阙怪不好意思的,又不知该怎么说,下意识去捉方大明的目光。
方大明眼皮一抬,望天。
苏阙:“……”
阿姨们尴尬了一瞬,又问起别的问题。
苏阙只好耐着性子回答。
肚子咕噜噜抗议,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吃饭?
阿姨们热情如火,又聊了近一个小时,把什么话题都聊完了,这才住嘴。
双方默然坐着,最后连桔子也吃完了。
领头的张阿姨终于站起来:“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方大明立刻跳起来扣开防盗门:“慢走,不送了啊!”
这回换阿姨们拉长脸了,一个接一个鱼贯出去。
门还没关拢,大嗓门儿就又埋怨开了:“老方真是,这个点儿了,也不说留我们吃饭,曼姐怎么受得了他!”
方大明支楞着脑袋,使坏地喊了声:“哎!”
拖拖沓沓的脚步声立刻作鸟兽散。
方大明“砰”一声甩上门,洋洋得意地冲老伴儿喊:“开饭!”
苏阙:“…………”
晚饭是四菜一汤,份量都不小,满满地摆了一桌,苏阙差点以为装酸菜鱼的那个不锈钢盆是用来种花的。
方大明听完哈哈大笑,一面把盛饭的海碗又用饭勺往下压了压。
等到那碗端到苏阙面前,苏阙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比她脸盘还大的碗里米饭垒得高高的,像座小山。
她惊恐地道:“太多了!我晚上通常只吃沙拉的。”
“吃吧,听见你肚子叫了。”方大明顺手往她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由于米饭堆得太高,红烧肉顺着米粒滚下来,眼看要滚下碗沿,方大明用筷子夹住,十分有技巧地在米饭里刨了个洞,把排骨镶嵌进去。
还说:“这都是当年挖地道挖出来的技术!”
苏阙:“…………”
沈一曼没好气瞪他一眼,把苏阙的碗拿过来,往方大明碗里匀了匀,说:“别听他的,净胡说。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就剩着。”
方大明说:“哎,剩着明天正好给我当早饭吃。”
话音没落,又挨了老伴儿一个瞪眼,方大明同志不吭声了,兴高采烈端起自己的碗。
饭量虽然被匀走了一些,苏阙还是觉得夸张,举着筷子无从下手。
沈一曼问:“吃不惯米饭?”
“也不是。”苏阙说,“家里也有中餐厨师。但是份量没这么……”
她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沈一曼明白了:“没这么大?”
苏阙点头。
“南方厨子!”方大明恍然大悟,为自己找到真理而欢欣雀跃,“我就知道,肯定是南方厨子!饭做得漂亮,味道不乍地,粘粘乎乎的,跟他们人一样不痛快!糖醋排骨一口就没了,不够塞牙缝!”
沈一曼没好气地说:“我就是南方人。”
方大明:“……”
他赶忙把碗端得高高的,使劲扒了两口饭,企图用碗底抵御老伴的视线攻击。
沈一曼无奈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吃你的饭。”
顺手也给苏阙夹了一块:“别老吃菜,多吃点肉。”
苏阙说:“吃肉晚上不好消化,容易发胖。”
一面说,一面偷偷用筷子把肉的肥油边夹断,拨在没吃的半边碗里。这样一来,肉就没剩多少了,她矜持地放进嘴里,咀嚼两口,立即被厨师的手艺惊艳了,紧接着扒了口饭,又挑了块,如法炮制。
方大明说她:“你吃皮。红烧肉就是肥的好吃。”
苏阙不太敢吃,他又哄:“你尝尝,就一口,不喜欢就不吃!”
苏阙踌躇半天,一狠心,就着米饭把肥边一起扒进去。
方大明期待地望着她:“怎么样?”
苏阙慢慢咀嚼,眉头渐渐舒展,片刻后又夹了一块,特肥的。
这一下不可收拾,米饭很快就见了底。
方大明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松松像我!”
吃完饭,方大明郑重地从胸前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选了一张崭新的两元面值递给苏阙:“外公以前没给过人零花钱,不知道该给多少,这两块钱你先拿着,花完了再问我要。”
苏阙赶忙站起来,推辞说:“我自己有钱……”
“你有钱那是你爸的。你有人民币吗?没有!没有你就拿着!”方大明不容分说,把钱塞她手里。
她展开一看,是一张绿色的小钞票。一面是头像,画着两个少数民族的少女,左半边用可爱的字体写着“贰圆”,另一面是波涛中的大石头,刻着“南海一柱”几个小字,还有汉语拼音和发行年份:1980。
70年代起米国开始通货膨胀,到这一年,1美元只能卖一双遍地可见的塑料拖鞋。这里两元钱,苏阙其实不知道能花多久,但她依然开心。外公外婆,那些叽叽喳喳的阿姨们,还有这崭新的两元钱,都好可爱。
她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是我们该谢谢你,松松。”沈一曼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眼里闪烁着温暖的泪光,“我和你外公三个孩子,你妈妈出生那年内战爆发,不得己将才出生三天的她过继给了美国的姑母。原以为等战争结束就能回来,谁知一等就是一生。我们和她,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出生,一次就是她怀着你,回来探亲那次。
“你还有两个舅舅,大舅舅50年代跨过鸭绿江,再也没回来;小舅舅后来也牺牲在越南……”
说到这里,沈一曼捂着嘴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