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天鹅（7）

　　当陈佳佳提出她要和苏柚一起去出外场的时候，社团成员们并没有反对，但有几个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像是平常的商演的话，本来就需要聚集人群，所以很多人都会带上自己的伙伴一起，表演完跟主办方结完帐之后还能到城里去吃吃喝喝逛逛街。

　　只是这一次他们是去拍摄MV的，这次本来就有一些私密性的要求，苏柚这样一个社团之外的人跟着大家一起去，总是会让人觉得别扭。

　　带领大家的学姐也有点害怕工作室的人生气，她犹豫了许久，才跟陈佳佳说道：“佳佳，我们这一次不是出外场，去帮忙拍摄MV的，本来现场就不能有太多的闲杂人等，要不这次就算了吧。”

　　陈佳佳其实也有点犹豫，这次是整个社团都非常重视的单子，她也不能自顾自的决定，将苏柚带到现场去，可是苏柚却又是出于好心，所以才跟她一起的。

　　陈佳佳咬着嘴唇皱着眉，两边都是自己非常亲密的人，哪一边都不太好拒绝。

　　苏柚见陈佳佳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主动出来说道:“我就不跟大家一起到现场去了，我在那附近找一家奶茶店坐着，等你所有事情都完成之后，我再跟佳佳一起去逛街。”

　　“哈哈哈这样最好了，刚好这次是个大单，我们大家都可以一起去聚餐。”

　　苏柚的让步让现场的气氛又开始活络了起来，大家都有些憧憬这次得到的报酬，也想着在完成这次的MV拍摄之后，还能顺势去逛一逛商场，吃顿好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开心，愉悦的心情也传递给了苏柚，苏柚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苏柚在心里暗想，也许是这一次她的直觉出了错，世间本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上次许墨言他们拒绝了林雨涵的请求之后，林雨涵所谓的舞社，也应该会搬到其他地方去了——

　　毕竟有一个学员死在了自己的舞社里，在这样一个消息灵通的城市，一点水花都没有掀起，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啊，是这样的，那边的舞社负责人说集合的地方变了，刚刚发了一个定位给我，叫我们去这个地方——”

　　舞社的学姐发了一个定位到群里，大家一查，发现定位所在的地方已经到了城市的边缘，大抵是这个新兴城市还没来得及开发的老旧区域，因为有些远，所以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的时间也变得长了许多，甚至还需要转两三趟公交车，走一段比较远的路才能到。

　　大家的脸上都浮现出来了一些失望的情绪来，但是即使是这样，大家还是要去的，还没等大家往公交站动身，舞社的学姐就眨了眨眼睛，说道:“当然了，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

　　学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不再卖关子了，她说道:“那边允许我们四人一辆出租车去，说是会报销来回的路费！”

　　“哇！这也太好了吧。”

　　“啊啊啊开心！”

　　街舞社的成员再挤一个苏柚，刚好能凑够三辆出租车，能坐出租车直接到约定地点带来的幸福感让大家都放松了警惕，再加上那家工作室本来就有学姐背书，当然值得信任。

　　苏柚坐在出租车里看向窗外，窗外的高楼大厦渐渐地变成平房，之后变成了有田有水的郊区房，苏柚只觉得大家离市区越来越远，心里有些不安。

　　出租车最后停在了一座桥旁边，那座桥又细又窄，前面的师傅走过去看了一会儿，都说是通不过了，只有下车步行，走个五六分钟大概就能到了。

　　众人结算了车费之后一起到定位的地点去，定位的地方有一个废弃的厂房，厂房的房檐矮矮的，大家弯着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里面四面八方都装着摄像头，有几位师父捯饬着一些灯光和音响，还有正儿八经的录像机器。

　　苏柚并不是街舞社的人，她刚想跟进去细看的时候，就被街舞社的学姐阻拦在了外面：“同学，我们之后要在里面拍摄了，要不你到附近转转吧？”

　　苏柚点了点头，说道：“好。”

　　厂房的门缓缓地关上了，苏柚没什么地方可去，便也就在旁边的田塍上转转，旁边的田地已经荒废了，很少有人种东西了，作物跟杂草长得一样高，像是苏柚这样从小在城市长大的，早就分不清到底是农作物还是杂草了。

　　太阳渐渐地爬到了头顶，苏柚在外面又热又闷，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小屋子，在地上垫了一张餐巾纸，就这么坐在餐巾纸上，躲在小屋子的屋檐下，等着陈佳佳她们排练结束——

　　希望别太晚。

　　苏柚想着，这边这么偏僻，有可能叫得了车过来，叫不了车回去，到时候大家回学校也成了麻烦。

　　苏柚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突然，舒瑶学姐给她打了电话，苏柚接起来的时候，就听舒瑶学姐说：“小学妹，出事了。”

　　“……怎么了，学姐？”

　　“你还记得我们十一聚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带着林雨涵来的秦三吗？”舒瑶学姐帮苏柚回忆了一瞬，苏柚点了点头，说道：“记得。”

　　“他出事了。”舒瑶接着说道，“其实在那次事情之后有那么十几天秦三也准备跟我们断个干净，我们几个想着是他找到了什么渠道或者是攀上了新的高枝了，所以才要跟我们保持距离，但是最近，秦三却又开始找我们——呵，句句谎话，想让我们相信林雨涵真的是什么境外的什么老牌家族的女儿，他最近也被那人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想让我们拉他一把。

　　我们也倒是想着这么久的交情了，拉一把也可以，只是在那之前我们留了一个心眼，吴用去查了一下秦三和林雨涵，我们发现他们跟臭名昭著的暗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暗网？”

　　“对，暗网。”舒瑶耐心地解释道，“也许你之前没有听过这个地方，暗网其实不是一个固定的网站，它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进行场所的统称，在上面什么东西都可以贩.卖，只要你出得起他们想要的价钱，自然会有人为你办到——

　　当然了，其中有一些夸张的成分，但是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暗网，在我们正常人生活的另外一面，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

　　“林雨涵和暗网……有什么关系……”苏柚想到陈佳佳她们所在的厂房，突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她攥紧了手机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看向厂房的方向。

　　“她只是上面的小小的一环而已，她之前似乎建立了一个关于抑.郁.症患者的交流群，她建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抑.郁.症患者能够相互交流，有助于康复——而是鼓励他们自杀。”

　　苏柚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们这边根据相关的渠道进入了林雨涵所在的暗网，当暗网中的人为她的直播充值虚拟币到一定的数值的时候，她就会开一场关于死亡的直播表演，就像是你上次给我们看到的视频那样，在她的群里，她会给每一个人都标上相关的编号，将每个人的照片和资料都挂在她的网站上，某一个人支持的人多，那么下一场的主角，就是那个人。”

　　“学姐——”苏柚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舒瑶安抚道：“没事，你别害怕，我们这边已经报.警了，我们会将相关的资料递交到警察那里，等到那边开始调查之后，将这群见不得人的老鼠一锅端。”

　　“学姐，你知道下一个直播是什么时候吗？”苏柚问。

　　苏柚看向自己的四周，四周荒无人烟，几乎没有一丝人气，她孤身一人站在废弃的田野上，觉得阳光似乎刺眼得过分了。

　　在她不远处的那个厂房里，正在举行一场献祭仪式，而她现在孤立无援，只有自己了。

　　“……你等等，我等会儿让人查一下。”

　　“嗯。”苏柚的声音难得地冷静，她说，“姐，如果是今天下午的话，我等会儿发个定位给你，报.警吧。”

　　“……苏柚，你在哪儿？”舒瑶莫名地觉得心慌，她一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了苏柚的名字，另一边让人砸钱去把暗网的地址给砸到手，果然看见今天下午代号为“天鹅”的林雨涵有一场直播正在进行当中，“真的是今天下午，他们好像已经开始准备了——等等，这不是玉萍吗？也是我们学校的，好像还有——”

　　“我的室友，陈佳佳。”

　　“等等，你在哪儿？我马上报.警，你不要轻举妄动，不要一个人做出什么傻事来！”

　　“……好。”苏柚挂了电话，马上将自己的定位发给了舒瑶，在拨打110报.警电话报.警之后，苏柚跑到了废弃厂房的旁边。

　　*

　　一场名为献祭的直播正在进行当中。

　　Q先生是观看直播的一员，当然了，他在前期也用大笔的虚拟货币投了票，才选到了那个编号为YL510023的“祭品”，而这场有着众多青春的花朵儿伴舞的死亡仪式，就是为这个祭品准备的盛大的典礼。

　　“我早就不想活了。”这个祭品在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和活着的压抑，“我活着太累了，每一天都是煎熬，我真的恨不得下一秒就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噢，可怜的小花儿。”Q先生悠闲地起身去泡了一杯咖啡回来，“你很快就要如愿以偿了。”

　　别人的痛苦和煎熬对于Q先生来说是最难得的安慰剂，他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兴奋，因为那扭曲的弧度而感到刺激万分，他认为自己就是主宰别人生或者死的死神——

　　当然了，当第一条生命因为他的投票而消失的时候，Q先生也曾经迷茫过，害怕过，痛苦过，但是真正重新让他回到投票器面前的是他可以掌控别人生命的那种无可比拟的快.感，还有暗网这一层厚厚的、不透光的遮羞布，让他愈加地疯狂和张扬。

　　屏幕里年轻的生命跳动着悲伤的舞步，似乎正在因为音乐而共情，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排练好的、恰到好处的悲伤——

　　而其中的一个人，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有些时候我真的好希望可以有一场意外将我带走。”编号YL510023这样说道，而她今天，也将因为一场“意外”凋零。

　　众人的舞步很快地排练到了歌曲的中央位置，Q先生不可避免地兴奋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在众人托举之后冗长的黑暗中，年轻的祭品将会因为众人的托举失误而吊死在废弃厂房的屋顶上——

　　这些都是观众知晓的，已经排练好的剧情，可笑的是，只有在镜头面前表演的伴舞演员们不知道。

　　苏柚站在厂房外，听着厂房内的鼓点，渐渐地渐渐地变得愈发地密集起来，到最后开始更加地急促，像是要把所有的气氛都烘托到令人颤抖的高处！然后！消失！

　　苏柚知道自己再也等不了了，她大力地推开厂房的门，原本黑暗的厂房里瞬间透进了光，那一刻的苏柚接收到了各种各样的情绪，生气、指责、惊愕、慌乱，苏柚并没有管这些情绪，而是直直地冲向中间那个被吊着的身影，在下.面将那人向上一托，原本被吊着的人才从上方坠落下来，摔在了苏柚的身上。

　　“佳佳，你的朋友怎么跑进来了？”

　　“对啊，好不容易排练好的又要重新排练了。”

　　“等等，刚刚在黑暗里是谁说的放手？之后的托举动作都没有了——天哪，她刚刚被吊在屋顶上了！”

　　“天哪，不是吧，之前排练了两次好像也没出现这个问题啊，幸好佳佳的朋友进来了……”

　　“快快快，去扶她起来。”

　　“你没事吧？”

　　“柚子！”这是陈佳佳的声音。

　　苏柚有些艰难地分辨了一会儿，才听清了陈佳佳关心的声音，苏柚被刚刚掉下来的女生砸到了，身上很多地方都很疼，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关切的语气响起，但苏柚却完好无损地接收到了她语气之中的气急败坏：“天哪，你们没事吧？”

　　“……林雨涵。”

　　“我说是谁啊，原来是苏柚啊，我记得之前你们学校给我的名单里没有你锕。”林雨涵站在跪坐在地的苏柚面前，带着计划被破坏的疯狂，却又将这些有收敛在了自己的面具之下。

　　——真是可恨啊，苏柚。

　　苏柚不想跟林雨涵多说话，她看向刚刚被救下来的女生，那个女生正在疯狂地咳嗽之中，她似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也听不清自己的咳嗽声，甚至手脚都有些后知后觉地不听使唤。

　　也许是因为苏柚也在剧烈的恍惚之中的缘故，所以与人的共情就更加地清晰，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大脑钝钝地疼，像是被击打过一般，有一种难以呼吸之感，脸也被后面疯狂上涌的血液挤压得通红，她的耳鸣似乎越来越明显，甚至一再盖过了周围人关切的声音。

　　苏柚的手脚也完全抬不起来，在最后还有意识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从要远的地方传来的警笛声。

　　“啪嗒”一声，苏柚脑子里的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她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

　　等到苏柚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的鼻尖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苏柚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微微地睁开眼睛，让外面的光透进来，让自己更加能够适应许久未见的光亮。医院的白炽灯高高地挂在顶上，苏柚顺着自己手上的针头往上看去，看见了两袋盐水挂在了自己的正上方。

　　“佳佳？”苏柚轻声说道。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是陈佳佳睡得浅，很快就醒了。

　　“柚子！”陈佳佳的眼眶还是红肿着的，这傻姑娘明显哭了很久，苏柚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怎么，被我吓到了？”

　　“没有没有——”陈佳佳一看苏柚醒来的样子，眼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了，她一边摇头否认一边傻乎乎地擦着自己的眼泪，抽泣着说道，“我就是、就是太害怕了，你这次是因为关心我所以才变成这样的，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不听你的话，不然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傻姑娘，你应该开心才对。”苏柚劝道，“如果现在真的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悲剧，那那么多人的一生，都会陷入这样的阴影当中了，大家以后还怎么跳舞，怎么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呀——现在悲剧还没发生，大家都好好的，这就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