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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拾壹)

肉肉喵 13314字 2023-03-06

  容陌坐在床上,任凭御医为自己包扎着伤口,血不断的往外渗出,逐渐进去了止压的布料。

  御医无奈的为他上药,低声道:“你这般小的年纪,这么拼命干嘛?”

  容陌没有反驳,御医的年岁算起来,至少大了自己三轮,算得上半个长辈了。

  容陌又不好意思与长辈呛声,尽管二九已经是弱冠的年龄,算得上成年了。

  容陌只能低声道一句:“伤势如何?”

  御医避而不答,拍了拍他的肩膀,容陌当即吃痛的皱起眉。

  御医这才放松了力道,没好气的道:“你还知道疼啊?要是在晚上一炷香时间,你这只肩膀这辈子都别想举起来了,现在嘛……”

  他斜眼瞥了瞥仍在渗血的伤口:“马马虎虎的,但不至于废了,就是这一个月都抬不起来了,包括执剑。”

  御医抬眼,瞪了一眼容陌,愤愤的开始收拾药箱。

  容陌抿了抿唇,受伤的肩膀是他的惯用手,但这并不妨碍他用剑。

  薛襄从小就训练他使用两只手做事,所以他的左手同样可以用剑,写字。

  只是他的左手是一般就练的是模仿他人的字迹,包括容曙。

  而他平常都习惯用右手写,就是为了掩盖左手的字迹,而且字迹也从不在人前写字。

  拜她辛苦督促所赐,他左手的灵活程度并不亚于右手。

  所以,单边肩膀受伤对他来说并无大碍。

  御医收拾好药箱,又开始细细的嘱咐他,之前再三重复过的注意事项:“伤口不能碰水,近期还未开始愈合的话,就不要乱动它了,尽量平时多放松,不要太过用力。”

  容陌漫不经心的听,时不时的点个头,表示自己确实有在记。

  “对了……”御医突然停住了嘴,迟疑的问道,“你最近你腿上的伤口如何了?”

  容陌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的膝盖,事实上,若是他不提醒自己,自己也忘了腿上曾经受过伤,毕竟这并没有带来行动上的任何不便。

  容陌低垂着眸,哑声道:“托您的福,暂且还是死不了的。”

  确实是死不了,若不是每月都会面临这般大的一次痛楚,他几乎就遗忘了自己已经是一个生命以时辰计算的人了。

  其实他昨日与蒋青说过的理由中,还有一条最主要的:我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

  实在是……

  即使不荒废青春,时间也不够用,事那么多,总得分的出孰轻孰重的。现在自己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了,争取能做完吧。

  做到即使他死了,这个朝廷也能脱离他们这些无用的皇帝,继续运行下去。

  御医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也只能木讷的点点头,宽慰他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依我看,太子殿下定会是洪福齐天的。万一,哪一天遇到一个神医就治好了呢?”

  “‘洪福齐天’吗?”

  容陌玩味的重复着这个字眼,突然笑吟吟的道:“御医,你知道吗?我出生的那一天,你知道那位国师批我的生辰八字是什么吗?——不是知生那个神棍,是惑死这个半桶水说的——他说我这人福薄,是一副早衰之相,命中受不起荣华富贵。可是,那又如何呢?依我看,我命挺好的,是独生子女,不必与其他皇兄皇弟兄弟阋墙,更不必为了皇位,勾心斗角的。即使是自幼丧母,母家失势,对我也没有丝毫影响。自己喜欢的人恰巧是单恋了自己五年之久,还一直掏心掏肺的爱着我的人。即使我和他随时都有可能死,但黄泉路上还能一同作伴。你看我生死由命吗?我活的好着呢!”

  御医不敢吭声,只得在一旁干巴巴的笑了,心中不由有些发毛,他这么说是想对自己表达什么,对自己嘱咐的话都肯定吗?

  也不像啊。

  所幸,容陌也没真想对这个意义表达什么,只能故作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就让这位御医告退了。

  而后容陌敛眉,低声道:“卫宪,听了多久,出来了?”

  卫宪一惊,沉默不语的从卧房中走出,直挺挺的跪在容陌面前:“殿下,臣有罪。”

  容陌有些哭笑不得,这是怎么的?最近一个个的,见到自己不说话就想跪下了。

  这才不过盛夏六月天,这么着急的想向自己讨压岁钱吗?

  也不对啊,自己的钱都给庇护所了,已经是身无分文了。

  这样大不敬的话,容陌也只敢在心中想一想,却不敢拿在明面上说。

  毕竟,太子殿下的礼仪课还是由卫宪负责的。

  而且卫宪要真的算起辈分来,他至少还是自己的舅舅或叔叔,世交的伯父了,倒是他给自己压岁钱,还差不多。

  因此容陌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起身,扶着卫宪站了起来,笑道:“卫夫子有什么事得罪我了,学生怎敢与你理论啊?”

  卫宪的膝盖似乎被粘在了地上,硬邦邦的问道:“难道在下没有错?我伙同他人,私自过问殿下的感情生活,惹殿下不快了,还不算错?”

  得,蒋青果然是他派来的。容陌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他倒是不介意卫宪过问这一点,毕竟他确实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这般长久的事。因为自己等不到,所以才不敢想。

  所以,容陌也只是沉声问到:“已经听到我的回答了?”

  卫宪咬了咬牙,抬起眸,眼中一片凌厉的寒光:“臣诚恳请殿下三思!毕竟七王爷与您还是明面上的叔侄关系,您平时与他同进同出,举止亲昵,也无非是只能说是叔侄关系和睦。平时百姓非议你与他的关系,也只能私下里议论。而您若是真的娶他为后了,单不说这合不合礼数,怕是传出去,就会引发轩然大波,对彼此的名声都不好,更会使皇家蒙羞啊!”

  容陌一听,眯着眼睛,冷笑了片刻:“名声不好,孤一没去逛街,让皇家多一个浪荡子弟的污点。二也没有喜欢过别人,又始乱终弃。怎么会损失皇家的名誉?子卿……他也并非是纨绔子弟,他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军/人。我们就既不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有伤风化,也没有刻意对外宣传,造成声势。我也只不过是正正当当地与他死后,我们能名正言顺的葬在同一个墓里,以对方的伴侣的名义。就这一点,碍着谁了?”

  说到这里,他压抑已久的情绪,这才忍不住喷涌而出,语气称不上怒气冲冲,只是蕴含着许多读不懂的情绪。

  容陌坐在沙发上,蒙着眼睛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别扭的道了一句:“抱歉,孤太冲动了。”

  他不喜欢给自己找理由,他最近不曾休息是真的,脾气不好是真的,现在火冒三丈也是真的,他并不否认这些。

  卫宪没有生气,只是面无表情的跪在地上,缓缓的道:“没事,习惯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薛……你母后当年说要和皇上在一起时也是这样说的。”

  我与他男未婚,女未嫁的,即使是政治联姻,我也认了。我是真的喜欢他,想埋在皇陵里,永远陪着他的那种。就是这一点心愿,我又碍着谁了?

  是啊,她没有碍着任何人,只是爱错了人。

  容陌张了张嘴,不曾开口接下去。

  卫宪与母后的恩怨,自己多多少少也曾了解过一些。

  而如今物是人非,也只能唏嘘一片:可惜了。

  卫宪占据了天时地利——从小的邻居,青梅竹马——却始终得不到一个“人和”,就是后来母后被打入冷宫,所有人都疏远了她。只有卫宪不顾流言蜚语,一直陪着她。

  容陌曾以为他们会在一起,他并不反对,但是没有,卫宪待她,始终是点到即止,相敬如宾。

  容陌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后悔吗?”

  卫宪一愣,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后悔吗?没有,不后悔。

  他喜欢薛襄,就没有后悔过,年少那么多欢喜的日子,都是他给予自己的,凭什么后悔呢?

  容陌弯弯嘴角,轻声笑道:“我也不后悔。”

  真的一点也不后悔,即使隐瞒了对方很多事,自己也知道他在骗自己,也不后悔。

  卫宪没有料到他会竟会顺着自己的话这般回答,不免怔住了,随后慢慢的笑了起来。

  容陌也有几分想笑,却因为幅度太大,牵扯到了肩膀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两个人笑够了之后,容陌站起身,眼中神采奕奕,一扫疲惫之色:“既然解决了,那就开始准备料理内务吧。”之前那些叛徒可都身家干净的很。

  次日清晨——容陌突然重开了早朝,文武百官心中都有一些犯嘀咕:殿下今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毕竟容陌因为自己兼顾军事与政务两方,所以将早朝的频率改为两天一次。

  况且经过容陌这一个月以来的改革,他们六部也不需要太多皇上的许可,就可以自行运作。

  除了个别重要的事无法下定决心,才会写成奏折,交与他定夺。

  个别心思灵敏的已经猜测出些许的端倪,但也只是想看热闹而已。

  左蹰站在前厅店中,无端的有些发毛。

  自从前几日左思璐失踪后,他心中这种不安的情绪就在不断的扩大了。

  左思璐的性子自从生了一场热病之后,就愈发强硬了,不复之前怯懦胆小的样子。

  对于这种变化,左蹰是喜忧参半,他的妻子早逝,后来纳的小妾不是不孕,就是生下的孩子早夭,膝中也就只有她一个女儿。

  而左蹰在多次尝试失败后,就只好认命了,将这个女儿培养的贤良淑德,漂漂亮亮的,以求将来钓一个金龟婿,揽一门好亲事,最好还能与皇家沾亲带故的,以保他加官晋爵荣华富贵。

  但天有不测风云,左思璐一年前感染风寒,烧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简直是脱胎换骨了。

  最显著的变化是:她不再学那些女红刺绣了,反而主动想要接手左蹰商业上的差事,而且还直言自己能让左府与东宫联姻。

  左蹰对此上前心存疑虑,但还是分出了几笔稳赚不赔的小本生意,结果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但之后生活又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左思璐竟在皇上的生辰说,挂灯笼晦气,又被太子殿下所嫌恶。

  原本的幻想又被打回了谷底,不仅如此,左思璐前几天在房间中留下了一条写的跟鬼画符无异的字条,他看了大半天,才恍然大悟,随即气得七窍生烟:“我去寻找幸福了。”

  就当左蹰沉思之间,突然听见容陌点了他的名字:“左侍郎。”

  “啊?”他疑惑的抬起头,却瞥见身旁的同僚,都以一种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就连平常玩的比较好的同事,也疏远的看着自己。

  容陌没有理他,就接着点了几个人名。

  若是七王爷在场,定也会感到诧异。

  毕竟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当初污蔑他叛国的功臣。

  诬陷别人成了他们家常便饭,那也得能够忍受别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礼尚往来,世界公平正义。

  容陌又对张择瑞道:“将这几个人押到大理寺,严加审问,就以叛国投敌的罪行。”

  左蹰一听,眼前直发黑,当即腿软了,但他又仅存的唯一的清醒的理智,不懈的发问道:“殿下,这……”

  容陌诧异的挑眉,理所当然的道:“前几日有人看到令媛出入敌营,这点不错吧?”

  这自然是胡扯的,消息还是由邵延提供的,而且左思璐早已死了。

  因为游念不需要一个心术不正的下属。

  但这也足够了,“哐当”一下,这下左蹰是真晕了,却也没人敢上前扶他。

  容陌起身:“带走吧。自行退朝。”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手抽了,这个月第三次,明天没文了,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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