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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北落师门大结局+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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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侧轻寒 17950字 2023-03-04

  不知是小孩子比较敏感,还是那靠触须摸索出来的感觉,我知道她在骗我,从她望向赵从湛的含笑眼神,我就象眼睁睁看见命运光临,却什么办法都没有。这样闷热的天气里,我几乎气都喘不过来。

  她明明和赵从湛已经很熟悉了,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把那些漂亮的糖还给她,转身就跑出去了。

  她诧异地追上来,问:“怎么了,小弟弟?不喜欢吃糖吗?”

  我没好气地回头问:“你干吗对我讲话老是象哄小孩一样?”

  她呵呵笑了,说:“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十三岁。”

  “我十四岁。”我瞪她一眼。

  “好啦,十四岁……吃糖。”她给我剥了一颗,塞到我的嘴里,问:“好吃吗?”

  我再瞪她一眼,然后不情愿地点点头。

  她笑着撩撩自己额前的头发,转身看到水面上的菡萏,赞叹说:“哇,这里的荷花真漂亮。”

  在黄昏的粉紫天色中,高高低低出水的荷盖和安静的青萍好象镀着滟滟的蓝光。

  “我可不可以摘一朵?”她问。  “随便你摘。”

  “你拉着我的手哦。”她抓住我的手腕,然后倾斜着身子去采最近的那一朵。

  晚风吹得她的头发一直在我的脸上,缠缠绕绕的。我用空着的右手去拨开,可是又吹上来了。

  我只好握着她的头发,一边狠狠白了盯着我看的伯方一眼,他忙把头低下。

  她回头看我,举着手里未开放的荷花对我笑:“采到了……”

  讲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终于因为她的头发打了一个喷嚏,手不觉一松,她立刻向后仰跌进池塘。我慌忙向前扑去拉她,抓住她手臂的同时,我们一起倒在池子里。

  水花哗啦一声飞溅开来,满池荷花和浮萍动荡。

  她在百忙中还高高地举着那朵荷花。

  还好水只有膝盖上面一点。我忙乱地站住身子要爬上来,她却惊叫了一声,把花递给我,自己俯身去水底乱摸。

  “怎么了?”我问。  “我的……珠子掉到里面了。”

  我忙把荷花放在玲珑石上,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在水下找。看她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便问:“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没了它我就回不去了!”她焦急地说。

  “回不去?”我诧异地问。

  “对啊,用它我才能回家去!”她急得声音都颤抖了。

  原来她能突然出现在这里,用的是一颗珠子。

  因为很着急,所以我也没有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只是问:“珠子是怎么样的?” 

  “有点扁椭圆,铜铁制的。”

  我俯身帮她在淤泥中摸索。

  伯方在上面大叫:“皇上,龙袍上可都是泥了啊,皇上快上来啊!”

  不理会他。

  我伸手在荷塘中的污泥里,慢慢地把一团一团绵软的烂泥从指缝间挤出去,可是都没有。

  再次伸手,却在淤泥中握到了她的手指。

  她也愣了一下,然后抓住我的手,自己抽回去,说:“是我的手。”

  我讷讷地放开。

  她转到旁边去了。

  我再伸手在烂泥中摸索,感觉手指触到了一颗东西,我忙再探下面。

  一个扁椭圆,冰凉的铜铁东西。

  我抬头看她。  她问:“有找到吗?”

  那一刹那,是我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她的眸子,清澈晶亮,那里面,像含着千万的美丽未来。

  突然感觉到害怕。我害怕将来在步天台上见到她的,会是很老很老的自己。

  更怕自己有生之年,再见不到她。

  如果有一天她不见了,我也许在步天台上等她很久很久,一直到我老了,走也走不动了,她也不会出现,因为象上次一样,她才过了几天。而我已经耗尽一生。也许最后等到她的是我的孩子……或是我的孙子?  毛骨悚然。

  我和她,各自落在九重碧落的另一头,以后不知道会有没有交叉点。

  一点稳定的保证也没有。  我所有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我摇头,低下头不敢看她:“没有。什么也没摸到。”

  我把那个东西塞进了玲珑石水下的一个窍孔中。  

  最后,我们两个人裹了一身泥坐在仙瑞池边互相看着。

  我心情突然大好,所以居然唇角动了一下。

  “幸灾乐祸。”她恼怒地说。

  “那你怎么办?怎么回去?”我问。

  她无所谓地笑道:“过几年可能会有人发现我失踪,然后来接我的,现在我不如去赵从湛家里住一阵好了。”  我惊得跳了起来,满身的污泥顿时甩了她一脸。

  忙又跪下来用袖子给她擦。她没有理我,皱着眉思索。

  我不敢直接用手去替她擦,可是现在隔着累赘重绣,触碰到她的肌容,她柔软的双颊,透过两层锦缎,触感还清晰地传到我手指的每一条纹路上。

  我紧张得血脉末梢都几乎卷曲了,手指尖的脉动居然清清楚楚地一直温热到心脉里。

  但愿她就此留在我身边。等我长大,等我可以担当人生。

  不是一个人在步天台上茫然的等待,我想要真真切切的,伸手可及的她。

  “小弟弟。”她突然叫我。我吓了一跳,手一颤就缩了回来。

  她却只是问:“你说我今晚要去哪里?”

  “那……就和我去延庆殿吧?”我吞吞吐吐地问。

  她习惯性地稍微半偏着脸,眉眼上扬,狐狸一样迷离的眼睛看着我,说:“那明天你可要叫人把这个池子翻过来帮我找!”我忙点头,心里惴惴。

  “那走吧。”我乐呵呵地拉起她,幸好她没有察觉。

  “我现在可全依靠你了。”

  听她这样说,我似乎也有了满满的勇气,再无所畏惧。

  和她去流经禁苑的金水河里洗了手脚上的污泥,然后带她进内宫城去。

  一路上内侍们看着我的衣服目瞪口呆。不理他们。

  她倒是漫不在乎。到了延庆殿就与宫女打招呼,坐下拿端午的香糖果子、粽子和白团看,然后抬头看我:“我晚饭都还没吃。”

  我替她剥粽子。然后用雪帕衬了,托上绵纸给她。

  “谢谢。”她接过就吃,吃了一半才抬头问我:“这里面什么馅啊?”

  “烤獐子。”我说。

  “好奇怪的口味。”她笑。

  “母后小时候给我吃过,我当时很喜欢,所以现在她每年都叫尚食局给我做。”

  她点头,一边站起来到处去看。  

  我坐在椅子上看她好奇地翻看陈设的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看暮霭搁在塌上的宫式花巧画扇,再去刻丝钿螺桌上拿着梅红匣子看,问我:“这里面是什么?好香啊。”

  我回头看伯方,他忙说:“是把紫苏、菖蒲、木瓜切细成茸,再以香药相和盛裹的,用以辟邪。”

  她一抬头看外面挂的桃、柳、葵花、蒲叶、佛道艾,恍然大悟,问:“今天端午吗?”

  “嗯。”  她失笑:“白娘子大概也是此时了。”

  “什么白娘子?”我问。

  伯方就来问:“皇上和这位姑娘何不去洗个澡再说?”

  我们看看彼此湿漉漉的泥裹样子,想到居然还能讲了这么多话,互相吐吐舌头。又想到吐舌头不适合皇帝,可是也已经迟了。

  洗澡的时候伯方悄悄问我:“皇上要把这个奇怪的姑娘留在延庆殿吗?”

  “今天先留一下好不好?”我问。

  “按例,皇上不如先让奴才去回禀了入内内侍省,备个拱侍殿中、备洒扫之职或者役使杂品的名号……”

  “朕又不要宫女内侍。”我皱眉。

  “那皇上只好去向皇太后说了。”

  我一下子就哽住了。

  “母后不是去秦国夫人府去了吗?以后再说吧。”我有点沮丧。

  母后喜欢在年节时去看看自己以前呆过的地方。

  其实母后本来是姓庞的,在襁褓中就失了双亲,当年是个叫龚美的银匠带她从四川到了京师。十五岁的时候她入了襄王邸,襄王是端拱年间时父皇的封号。据说母后年轻时是很温柔的美人,父皇与她感情很深。但是父皇的乳母秦国夫人生性严谨,去太宗皇帝面前讲母后的微贱,在太宗皇帝的压力下,父皇不得已,把她送到王宫指使张耆家里。直到太宗驾崩,父皇即位,她才入内为美人。她认了龚美为兄,改姓刘,在朝里本没有什么势力。直到大中祥符年间生下了我,她才封为修仪,进德妃。

  母后生性警悟,自己后来学着知晓书史,朝廷上的事,本末记得比父皇还清楚。天下封奏,她都能预闻,宫闱里的事,也掌得清清楚楚。章穆皇后薨后,父皇其实很想立她为皇后,因为大臣的极力反对,母后在四十五岁才成为了皇后。不过现在她已经是皇太后了,她算是圆满了。

  所以她喜欢到秦国夫人那里去坐坐,大概这样,很让她开心。

  我也很爱看秦国夫人在母后讲到往事的时候,那副狼狈样。不过秦国夫人已经很老了,其实适合让她安静养老。  只是母后的记忆还没有老。

  其实母后也许能答应我和她在一起也不一定。当年母后与父皇也不是安静过来的,母后应该能知道我的心思吧。

  我有点侥幸地想。

  伯方却在旁边说:“宫里规矩这么多,莫名其妙多出个人来,等下皇太后回来,又要说皇上小孩子心性,一追究这姑娘的来历,恐怕不好交代。”

  我心情顿时沉下来。

  我以为留她在身边,我的生活就能改变了。

  可是我,其实什么都无能为力。

  那天晚上她给我讲了白娘子和一个叫许仙的人的故事。

  一条蛇与人的爱情故事。后来,没有在一起。

  我让守夜的宫女把外间的睡榻给她,我们就隔着一扇七翅漏九蝠的碧纱屏风,讲大水淹没金山的时候,白蛇的孩子呱呱坠地,她在洪水里将孩子托出水面求法海救去孩子,而此时那个许仙在金山寺里拼命念经来阻挡妖怪----他的妻子。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故事。

  她的声音轻轻细细地,给我讲白蛇最后在雷峰塔里的日子。

  她讲到白蛇固执地以为自己的丈夫还是爱她的,固执地等待上天给她幸福。讲白蛇的儿子最后中了状元,于是雷峰塔倒,西湖水干。

  于是一家人又团圆相聚,无论中间有什么背叛有什么悲哀。

  原来最后是皇帝给了一个状元,解救了这个悲剧。

  可是,天下最没有力量的,岂非就是我?

  这个故事的结局,我也不喜欢。因为这只是讲故事的人发的慈悲,给听故事的人一点不可能的开心而已。  睡了不久,我又发了梦魇。

  从高高的山崖上坠落,不是一次两次了。

  又是心惊地醒来。

  转身隔着淡绿的嵌纱,就着宫灯看看外面。她安静地睡着。

  她睡相很好,平静地蜷在被窝中,呼吸细微。

  我轻轻掀被子下床,到她身边,伸手摸一摸她的发梢,真真切切的,被我握在手里。

  忍不住就用唇去碰了碰。

  轻轻淡淡的,白兰花的暗香。

  不论如何,母后回来的时候,我要牵着她的手对母后说,我不喜欢郭青宜,我想要的是她。如果母后不答应的话,嗯……那我就一直求她,直到她同意为止。

  天下都知道,我与母后平时是一点嫌隙也没有的,所以,这样的事,母后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她也一定不会让我这样不开心。

  想了很多,安心了一点,所以再回去睡着。

  不知道多久,又醒了一回。

  看看她,还是安稳地睡在那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再睡。不久,又醒了来。很担心,怕自己一睁开眼,就再看不见她。怕她拿了珠子已经离开。

  这次看碧纱那一边,真的已经没有人了。

  我骇了一跳,迅速坐起来,跑到外面一看,才发现她原来坐在廊下看天边。

  她听到声音,回头对我一笑:“睡不着了,起来看看日出。”

  我这才放心下来,在她身边坐下。

  破晓前微寒的风在我们身边停也不停就流走。我托着下巴看启明星。寻常天色,可是有她在身边,所以觉得这空气都温柔缠绵。

  她惊呼一声,抓住我的手说:“啊,流星!”

  我抬头一看,两颗流星同时滑过夜空。

  一是在内厨二星,紫微垣西南外,这两颗星主六宫之内饮食及后妃夫人与太子宴饮。彗、孛或流星犯之,饮食有毒。

  一是在须女四星,天之少府。按李淳风《乙巳占》中说,流星出入而色黄润,立妃后。

  这两个兆示风马牛不相及,饮毒是大凶,纳后是大吉。真奇怪。

  “啊,对了,这个这个。”她把包打开,拿出几个奇怪质地的瓶子来:“饮料。”

  “这红色的是什么?”我拿起来放眼前看。

  “西瓜汁,特地带给你们喝的。”

  是特地带给他喝的吧?

  “血一样的颜色……真奇怪。”我嘟囔了一句。

  “那你喝这个,小孩子一定喜欢。”她给我清澈透明的那一瓶。

  我拿起来,用力要拔盖子,却打不开。

  “我来--”她拿去往右一拧,听到“嗤”的一声,马上就开了,她递给我。

  我接过来,正要喝一口,旁边却有人叫道:“皇上!”

  我往台阶边看去,伯方躬着身子,把母后迎进来。

  我神经一僵。

  母后在台阶边看我,她的身后就是微亮的天色,而我在黑暗的一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她很平淡地说:“夏至是百毒汇聚之时,皇上昨天过得可好?”她仿佛自己来得与平时一样,非常自然地走到我面前,看我手里的瓶子。

  我怯怯地站起来。

  “什么东西?”她伸手取去,仔细地看。

  她在后面低声说:“可乐。”  “放肆!”伯方忙制止她。

  她畏惧地看着母后凛然在上的威严,明智地低下头去,乖乖闭上嘴巴。

  母后把眼睛在她身上停了一下,把手里的瓶子倾倒,那里面清澈透明的水倒在青砖上,居然“咝”地一声,冒出一片白沫气泡。

  所有人大惊失色。  我忙乱地转头去看她。

  她居然说不出一句话。

  母后玩味地看着她:“那血红色的,据说是瓜汁,那这又是什么瓜榨的?”

  她在我身后低声说了一句:“让人喝一口试试就知道了,没有关系的。”

  母后瞥了我一眼,慢慢说:“不如送去给太医瞧瞧是什么药的水的?”

  “大娘娘……”我迟疑地叫她。

  她回头看我,眼神冰冷,琉璃的断裂口一样尖锐。“怎么,还想再听蛇精的故事?”

  我生生打了个冷战。那一口气就噎在喉口,说不出来,良久,扫了伯方一眼,他仓皇地低下头看步天台的砖铺地。

  母后把剩下的半瓶交给身后的内侍,似有若无地浮起了一丝微笑:“不用试了,直接把人和水都送到大理寺吧。”

  夏至(二)

  被伯方拢着回到延庆殿,我拼命甩开了他,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怔怔地在渐亮的天色下站了许久,五月初的风,即将夏天,未到夏天。原来最是阴冷,比上次惊蛰时在步天台上还要透骨。

  天色大亮的时候,母后身边的客省使来传消息,说是大理寺已经受理,三日后审讯。

  五月初六下午。

  气温如昨天一样闷热。

  直到申中才去崇徽殿与母后叙话,发现母后刚好留了郭青宜在说话。然后又留了她一同用膳。

  看母后的神情,似乎还算不错,犹豫了半天,不知道会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出口:“昨晚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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