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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芈月传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十章 骨肉情

第十章 骨肉情

蒋胜男 15693字 2023-03-04

  这日早朝芈月根本没有通知嬴稷一起去,饶是赢稷再心急,也只能待在承明殿中等候消息。

  消息终于来了,可是听到消息的这一刻,赢稷再度愤怒地掀翻了案几。

  竖漆殷勤地劝道:“大王,大王,您小心踢伤了脚。”

  赢稷气得转头踢了竖漆一下,斥道:“连你也要来气我?”

  竖漆却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谁敢给大王气受,小的就算拼死也要为大王出这口气。”

  赢稷看到他这副样子,真是气得连踢他都嫌浪费力气,怒道:“你们……你们这些佞臣,寡人用到你们的时候,没有一个有用的。哼,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就这么屈服了,竟没有一个敢再去质问的?寡人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

  竖漆见赢稷咆哮,也是无奈。他何尝不知道赢稷为什么发脾气,想要得到什么,可如今这宫中朝上,都是太后说了算,只有太后拗了别人的,哪有别人拗了太后的。

  他这个奴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插科打诨、取笑逗乐,当个出气筒,转移君王的怒气罢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当下只得努力赔笑道:“大王,事已至此……”

  赢稷抓起几案上的竹筒扔了过去,气得发抖:“事已至此,什么事已至此!只要一天还没有生下来,我就不可能放弃。”

  竖漆讨好地道:“只要大王一句话,奴才万死不辞。”

  “屁,”赢稷骂道,“你除了会说这句废话,还有什么用。”

  竖漆苦笑:“大王,您说叫奴才做什么,奴才便做什么。”

  赢稷很想叫他去死一死,但毕竟这个奴才是自己幼时的玩伴,虽然没用,但终究还是舍不得让他一条小命就这么玩完,气得抓了一把剑,拔出来就要去找义渠王算账。

  竖漆吓得心惊胆战地抱住他的腿痛哭相劝。赢稷闹腾了一顿,自己倒冷静下来,又将剑放了回去,道:“不,我现在不能跟义渠王翻脸,我不能在母后面前自乱阵脚。我若是闹得凶了,母后就会把我当成小孩子,义渠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入主秦宫了。我是秦王,这里是我的王宫,我才是这里的主人,我要像个主人,也要他们打心底承认我才是能做主的人。”

  竖漆崇拜地看着他,连连点头道:“大王说得对。”

  赢稷大步向外走去。

  竖漆忙道:“大王,您去哪儿?”

  赢稷道:“常宁殿。”

  他要去劝谏母后,不是像上次小儿耍赖那样赶走黄歇和义渠王,这次他要堂堂正正地,像个成年人一样,像个秦王,用道理说服母亲。

  他一路径直到了常宁殿中。此时义渠王不在,芈月正由太医令诊脉中,见了他的脸色,也知道他为何而来,干脆挥退太医,问道:“子稷,你来此何事?”

  赢稷直直地跪在芈月面前道:“儿臣请母后收回成命。”

  芈月道:“什么成命?”

  赢稷道:“儿臣是一国之君,如今母后竟、竟……”

  芈月不疾不徐道:“大道理不必我说,你既然打听了今日大朝之事,那庸芮的话,你也听到了。”

  赢稷道:“儿臣不能接受,请母后治庸芮谗佞之罪。”

  芈月道:“子稷,当初母亲怀上你的时候,也是受了千辛万苦,有人不想你生下来,为此用了种种计谋来算计、来逼迫,可我终究把你保了下来。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血凝就的孩子。当日我还身处卑微,尚能够保住自己的孩子。如今,谁还能迫使我杀死自己的孩子?”

  赢稷急了:“母后,这是不一样的……”

  芈月截断他的话:“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要说,当初我有了你,就是名正言顺,就可以有将来的荣宠,而这个孩子,不能为我带来荣宠,只能带来谤言,我就可以不要他了吗?子稷,我是一个母亲,这个孩子,同你一样都是我的血肉。你只想着那种可笑的颜面,就不能从心底摒弃那些世俗杂念想一想,他是你的兄弟?”

  赢樱怒道:“儿臣是赢氏子孙,儿臣自有兄弟。”

  芈月的神情变得冰冷,厉声道:“是啊,你的赢氏兄弟们,一个个都想要你的性命,差点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你宁可认这样的兄弟,也不愿意留下母亲腹中的兄弟?”

  赢稷听着她的呵斥,心中却是满满的不平之意:“母后,难道在您的心中,就只剩下这个孩子了吗?您心里到底还有没有父王的存在?义渠君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芈月站起来,走到赢稷面前,冰冷道:“你要承认的兄弟,如今都葬在城外的乱葬岗上。我要你承认的兄弟,可以跟你一起绕子母亲膝下。你选择认哪一边的?”

  赢稷眼泪流下,伏地哽咽:“母后,你为何要逼我?”

  芈月冷冷地道:“是你先逼我的。”

  赢稷站了起来,叫道:“母后……”

  芈月已经斥道:“若是没有想好,你就出去。”

  赢稷愤然道:“好,儿臣出去,就跪在殿外,母后什么时候改变主意,儿臣什么时候起来。”

  芈月听了这话,不禁大怒。她如今怀孕在身,本来脾气就变得格外暴躁易怒,面对群臣还能够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分别处置,对着自己的儿子,可就既没这样的客观,也没这样的理智了,当即变了脸色:“你这是要挟我吗?”

  赢稷道:“不敢。母后曾经罚过儿臣,因为儿臣对母后用了心术。可是今天儿臣用的不是心术,儿臣只凭着做儿子的一份心,求母后改变主意。”

  赢稷说完走到常宁殿外面,也不拿锦垫,就这么冲着硬石路面跪下来。

  夏日炎炎,他的脸被晒得通红,额上的汗一串串流下来,但却神情坚毅,一动不动。

  此时,魏冉与芈戎亦闻讯赶来,欲劝说芈月,不想一进常宁殿,便见赢稷跪在正中。见此景况,两人倒为难了,不好大刺刺地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走进去,更不能溜掉。眼看母子俩怄气,他们这些当舅舅的不出面开解,谁来开解?难道还能装作看不见,坐视他们母子矛盾激化不成?

  当下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叫赢稷看见,便如做贼似的从走廊一边的侧门溜了进去,却见芈月倚坐在榻上,看着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出神。

  魏冉先开口:“阿姊。”

  芈月回过神来,见了两人道:“冉弟、戎弟,你们来了。”

  芈戎表情复杂地看了看芈月的肚子,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竟一下子说不出来,顿了一顿,又看向魏冉。

  魏冉只得开口道:“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大王跪在门外……”

  他想问原因,却忽然间说不下去了。

  芈月见状,苦笑一声,自己先把事情说了出来:“他想让我打掉孩子。”

  魏冉跳了起来:“他怎么如此糊涂?”

  芈戎却带着一丝不赞同的眼神看了看魏冉,放缓了声音,对芈月劝道:“这也难怪大王,他毕竟年少,遇上这种事的确是难以接受。阿姊,你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吗?难道在你心中,义渠君比大王更重要吗?”

  魏冉怒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姊已经怀上了,怎么可以打掉?妇人堕胎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不顾阿姊安危?”

  芈戎急了,横魏冉一眼,忙对芈月道:“阿姊,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想了想,又道,“为阿姊考虑,就算要生下这个孩子,暗中安置,又有谁敢说什么。只是事情如今宣扬得这么大,却叫人不好办啊,也让大王颜面无存。”

  魏冉也愤愤道:“是啊,本是内宫的消息,是谁把它宣扬出去的?”

  芈月冷笑道:“我独掌朝政这么多年,不服气的人自然很多,只是无可奈何,却不是甘心臣服。宣扬此事,不管是拿它做文章用来胁迫我让步,还是挑动子稷与我母子不和的,都大有人在。戎弟,你的建议未尝不可,但是却不是在这个时候,更不是用在我身上。”

  芈戎一怔:“臣弟……不明白阿姊的意思。”

  芈月冷笑道:“言论汹汹,无非是逼我让步。那些士族们,拥有封地军队,敢与国君抗衡,就算当日先王在,也不得不让他们三分。我平定季君之乱,也把秦国的地方势力镇压下去;推行商君之政,又剥夺了他们许多旧有权力。他们如今只是暂时示弱,但随时会抓住各种机会来打压我的权威。我退一尺,他们就要进一丈。我若堕胎.那接下来我与义渠君之事,亦成了罪过,无论我做什么事,都会被指责。若是我生孩子暗中抚养安置,这就是我一生的把柄。”

  芈戎也是从楚国的勾心斗角中出来的,听到这话冷汗涔涔,忙道:“阿姊,是我考虑不周。”

  芈月冷笑道:“魑魅魍魉,最喜人过,专喜窥人阴私,杀人于无形。所以遇上这种事,我从不退让。你要把阴私之事当成把柄,我就干脆摊开在阳光底下,看你又能如何?”

  魏冉道:“不错,天底下的事,再多弯弯绕的心思,终不如以力制胜.以强克弱。周室东迁以后列国争胜.那几百个灭亡的国家,就是用在弯弯绕上的心思太多,敢于直面强敌的太少。”

  芈戎叹道:“阿姊既已决定,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都会与阿姊同心协力去面对。只是阿姊对大王也不要如此严厉。母子之间若是生分,岂不是得不偿失?”

  芈月轻抚着腹部,心中也不禁软了,眼睛不由得看了看外面,想到赢稷跪在外面,还是不能放心:“我这一生,唯有与你们二人,一母同胞,同气连枝,这种骨肉亲情,是经历多少分合,隔着千山万水,都断不了的。”她顿了顿,看着两个弟弟,诚挚道:“我想留下这个孩子,却不是为了顾忌和牵制义渠王,也不是一定要和群臣赌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子稷太孤单了……”

  魏冉已经明白,动容道:“阿姊……”

  芈月伸出手来,握住两个弟弟的手,叹息道:“若非母亲留下你们两个,这些年以来,我当真不知道,有什么能够支撑我度过这么多的苦难。所幸我尚有你们二人,可是子稷,我却只生了他一个。我只会走在他前头,异日在这世上,就只剩下他孤单一人了。他若有个兄弟,也可扶持一二,减轻些孤单。”

  芈戎动容:“阿姊既有这样的话,为何不与大王细说?”

  芈月叹气:“我哪有机会说啊,我跟他才说了两句,就没办法再说下去了。他现在跟我赌气,自己在外面跪下来逼我让步,我能怎么办?”

  芈戎站了起来,道:“我去跟他说吧。”

  芈月道:“好,冉弟脾气急躁,你脾气和缓,还是由你去说吧。”

  芈戎又想了想问:“阿姊,你与子歇……”

  芈月叹了一口气,轻抚着腹部,有些怅然:“这也是天意,如今有了他,我、我也只能选择义渠君。”

  芈戎道:“子歇他……司命之神,未免太过捉弄于他。”

  芈月道:“你去看看他吧。”

  芈戎叹道:“他需要的,并不是我啊。”

  见芈月神情郁郁,芈戎不好再说,只好道:“我先出去看看大王吧。”

  芈月点头。芈戎走出常宁殿,走到赢稷身边,也跪下来:“大王。”

  赢稷已经晒得满脸通红,却仍然倔强地坚持着:“舅舅。”

  芈戎劝道:“大王,这样顶着也不是办法,你母后的性子你是从小就知道的,她素来是遇强则强,对她只能以柔克刚,不可硬碰硬。大王,事缓则圆,您跪在这里,伤的是太后的心,太后目前这个情况,脾气容易暴躁,更难听得进话去。大王身系一国,身体要紧,不如听臣一句话,先回去歇息,让臣帮您转圜,如何?”

  此时赢稷脸上的汗一滴滴落下,芈戎递过帕子,赢稷看芈戎一眼,眼中忽现委屈之色,将头一扭,不接帕子,也不搭理他。

  芈戎无奈,只得伸出手去擦拭赢稷头上的汗水。赢稷本是咬着牙要杠到底的,但听了芈戎提醒,方悟母亲从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自己这样硬杠,只怕适得其反,但终究心底不甘。被芈戎这一番温柔对待,心中委屈忽然似决堤之水涌了上来,终于又叫了一声道:“舅舅,母后她,她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说完,眼眶不禁一红,他一把抓过帕子,用力擦了一下。

  芈戎伸手用力去扶赢稷,赢稷撑了一下,欲待不愿,终还是放弃了,任由芈戎将他扶起。

  芈戎叹道:“你母亲若不关心你,怎么会让我来劝你?”赢稷听到这句话,忽然倔强劲上来,又想跪下。芈戎扶住他,低声道:“大王,各让一步吧。”

  赢稷手一僵,芈戎半扶半搀地将他扶起来,走出常宁殿,便上了辇轿。一路到了承明殿中,由小内侍扶他下来,方觉得膝盖抽痛,不禁将脸皱成一团。当时的人跪坐本是常事,但他和芈月赌气,硬要跪在硌硬的石板地上,自然是要吃些苦头了。

  芈戎见状,忙令人去拿热水和药膏。赢稷倒有些不好意思,道:“算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芈戎却沉了脸,道:“这须不是耍的,要立刻熬了热汤,揉开,上药才行。”

  赢稷见他脸色严肃,同时也觉得自己膝盖疼痛.便不言语了。

  芈戎扶了赢稷坐到榻上,掀起他的衣服下摆.两个已经跪的通红的膝盖露出来。芈戎见状,倒抽一口气,立刻叫道:“快拿热水来。”

  小内侍迅速顶着铜盆跑进来,呈上热水。竖漆将葛巾浸入盘中,指尖触到水温便觉得烫手,只能以指尖轻轻提起葛巾.拈了一点边儿.一点点拧着。不想却有一双手伸过来,从他手中接过葛巾,捻了捻,将葛巾又浸入热水中,竟是不畏烫热,直接拧干水分,就盖在赢稷膝上。

  赢稷只觉得一股暖流触到膝头,本来又麻又痛的双膝顿时活泛起来,这种既难受又舒服的感觉让他不禁呻吟一声.见芈戎不畏热烫为他敬揉,心中感动,瞪了一眼竖漆斥道:“你怎么敢让舅舅动手?”这边又忙问道:“舅舅可有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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