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芈月传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九章 苏秦策
秦王驷让芈月去看这些策论,也是因为自函谷关开战以来,这些策论已经堆积如山,自己却实在没有时间去看。但是这些策论皆是四方馆策士的心血,长期搁置,对于那些或怀着野心、或穷困求变的游士来说,也实是一种折磨。
因此,宫门口常有一些献了策论却不得回复的策士来问下落。宫卫们亦是见怪不怪,只是如眼前这位,却有些讨嫌了。
现在还是秋风乍起时,这个被宫卫们讨厌的策士却已经早早穿上了一件黑貂裘衣,整个人也努力做出昂然的气势来。但这些宫卫阅人多矣,这策士明明热出汗来也不肯脱了裘衣,裘衣之下的袖口又透出里面的夹衣质地,他们自然看得出此人实是虚张声势,如今他的生活定已困窘,这件裘衣怕是他唯一体面的衣服了。
这些日子,这青年策士已经来了数次。此时他站在宫门外,赔着笑问站在门口的宫卫:“这位校尉,请问大王最近可有看我们的策论?”
那宫卫虽然也是个识趣的,奈何同样的问题答了多次,也开始没好气了:“我说你这人,你当自己是什么,想当官想疯了不成?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便是再好的策论,大王也不是专看你这一篇。大王最近忙于军务,哪有时间?如果大王看了你的策论赏识你,自会派人去四方馆找你的,你跑到宫门来天天问有什么用?”
那人一脸焦急又为难的神情:“不是啊,我不是想当官,我、我有急事啊……”
那宫卫不耐烦地挥手:“我说你这策论才交上多久啊,就急成这样?人家交上来一年半载没回音的也多得是,都像你这样,宫门都不走人了。走吧走吧!”
那人急了:“哎呀,我确是有急事啊。这位校尉,你一定要帮我记着,在下姓苏名秦,苏秦、苏秦。”
他把自己的名字说了数次,见那校尉已经不耐烦了,只得悻悻地回了馆舍。
这苏秦原是东周国人,入秦已经有数月了。他几次上策论,奈何都不得面见秦王。他固然希望秦王能够看到策论,可这策论之外,他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情要让秦王知道。
他在咸阳无亲无故,那事情又十分要紧。他不敢将信物交与别人,否则万一在传递中失落,他岂不是对不起那嘱托之人?
他家境本就不富裕,此番入秦,也是倾尽家财,方凑足路费。又知世人一双势利眼,因而轩车裘衣,亦是一一备足。没想到一路行来,遇上大军过境,本就耽误了一些时日,入秦之后又遇五国兵困函谷关,物价飞涨。他为了打点宫卫,又用去不少钱,挨到如今,便行囊渐空了。况如今天气转冷,他还欠着馆舍的钱,若是秦王再不看他的策论,那他当真是无计可施了。自己受困倒不要紧,只是辜负了那托他之人。想到这里,心中十分煎熬。他也知道,自己日日来打听,显得名利心重,十分可鄙,要受那宫卫之气。但这不只是他自己的事啊!若只为自己,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受此屈辱的,只是……一想到那人,他便什么屈辱,都视若等闲了。
他却不知,自己的策论并不在秦王驷手中。
自秦王驷下令之后,芈月便得以在宣室殿侧殿,替秦王驷阅看策论。这些策论,来自诸子百家,对天下大势、秦国内外的政事,皆有各自的看法。
芈月如今便是将这些策论先一一看过,然后编号分类归置,再择其内容要点,写成简述,便于查阅。若有格外好的策论,便挑出来,呈与秦王驷。
清晨,当晨钟敲响,群臣依次上朝之后,芈月安顿好嬴稷,交与唐夫人,自己便去宣室殿侧殿阅看策论。若见着好的策论,她不免依依不舍,难以放下。每每都要女萝揉着她的肩头来催她:“季芈,天晚了,不急在一时,咱们明天再来吧。”
芈月低头继续看着竹简,挥手道:“别急。别揉了,晃得厉害,让我看完这一卷。”
女萝停下手继续劝道:“季芈,小公子一天没见着您了,肯定会哭的。”
芈月犹豫一下:“等我看完这一卷吧。这一卷是墨家驳儒家的言论,格外精彩。”
女萝又劝道:“季芈,大王都要议政完毕回宫了,您比大王还忙吗?若是大王回宫见不着您,岂非惹大王不快?”
如此劝了半日,芈月只得放下手中的竹简,站起来道:“好了,走吧。”
果然,芈月一走进常宁殿,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她暗自惭愧,忙加快脚步冲进室内。傅姆正蹲在地上哄着大哭大闹的小嬴稷,却怎么都哄不好,急得团团转。
芈月急道:“子稷怎么了?”
傅姆见芈月回来,松了一口气:“季芈,您回来得正好,小公子哭着要您。奴婢无能,怎么都哄不好。”其实不过是今日芈月回来稍迟,嬴稷见母亲素日这个时间就回来了,如今却不见人,自然闹腾得厉害。
见芈月回来,嬴稷大哭着向她扑来:“母亲,母亲,你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你了。”
芈月心疼不已,抱起嬴稷哄道:“子稷,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要独立要坚强,不能老赖在娘的身边。娘现在学的一切,都是为子稷学,教子稷学会如何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将来帮子稷管理一方封地。所以子稷一定要乖乖的,不要闹啊,知道吗?”
嬴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傅姆见嬴稷已经止住了哭,上前笑道:“果然季芈一来,小公子就安静了,可见是母子连心,格外牵挂。季芈,您让奴婢给小公子净面吧,您也好更衣。”
芈月将嬴稷交给傅姆,让傅姆为嬴稷洗脸换衣,自己亦伸手由薜荔服侍着更衣,一边随口问道:“薜荔,今日宫中,可有什么新鲜趣闻吗?”
薜荔想了想,笑了起来:“今日宫中没有新鲜事,宫外倒有。”
芈月道:“怎么?”
薜荔恰好今日出宫,回宫时便见着了那苏秦之事,还责怪那宫卫无礼。宫卫便直说,那人日日到来,委实让人不耐烦了。见着芈月问,她便说了此事:“近来有一个叫什么秦的游士,投了策论没多久,就隔三岔五跑到宫门外问大王看了他的策论没有。真是好笑,难道他以为大王闲着没事干,只等着看他的策论吗?”
芈月更衣毕,坐下来抱过嬴稷给他喂饭,随口道:“你别笑话人家,保不定这些人当中就有一个卫鞅、吴起,因为不得国君重视,一气之下投向别国了呢。”
薜荔笑道:“季芈如今不正好在帮大王看策论吗?就看看这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急不可耐的?”
芈月也笑道:“那些策论堆成了山,每卷书简看上去都是一样的,若不拆开了仔细看,谁知道里头是谁写的,写的是什么啊!他再着急,也得候我一卷卷地看。”
薜荔道:“那就让他慢慢等呗。”
两人随口说着,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想过了两日,芈月翻看一卷竹简,方解开绳子,就见一张白色丝帛飘下来,正落在芈月脚边。
芈月诧异,俯身拾起帛书。这一看,她顿时脸色大变,再抓起那竹简打开一看,却见落款写着“苏秦”二字,猛然想起前几日薜荔说过的话,顿时击案道:“原来就是这个苏秦。”
女萝吓了一跳,忙问:“季芈,出了什么事?”
芈月却将那竹简抖了抖,又问:“这人还有其他的竹简不曾?一齐拿过来。”
女萝忙去找了找,将几卷竹简俱都翻了出来,见里面都夹着帛书,内容相似,却唯有最初的一封帛书是她所熟悉的字体。
当下芈月将几张帛书都拿了起来,又看了那竹简,竹简的内容倒是普通策论了。她当下站了起来,拿起那帛书,大步向外行去:“我要去见大王。”
此时秦王驷正与樗里疾和张仪等人在宣室殿议事。函谷关已经被困数月,双方僵持不下。青壮从军导致田园荒芜,再继续下去,不但今年歉收,还会影响到明年的耕种。而秦国后方又被义渠人连着攻破十余城,内外交困,必须尽快破解。
樗里疾分析道:“此番五国虽然联兵,但真正出兵的只有韩赵魏三国。 魏国为主力,赵国与韩国也颇为重视,赵派公子渴领兵,韩国更是派出太子奂领兵,共十五万兵马,围困函谷关。楚国虽以令尹昭阳为首,但楚国国内对此事意见不一,出人不出力,兵马不足。”
张仪亦道:“臣已派人游说楚国,并制造混乱,以便让郑袖在楚王面前进言,召那昭阳回朝。昭阳若回朝,楚国就算派出新的统帅,也无法与昭阳相比了。”
司马错亦道:“此番出兵,魏国最为出力。想来也是张子这些年连横之计,蚕食魏国,终于让他们感觉到痛了。”说到这里,众人不禁一笑。
秦王驷道:“此番五国合兵,当如何应对?”
张仪道:“三国联军,各有所长。赵国长年和狄人部落往来,学习狄人的骑兵之术,所以赵国出的是铁骑。魏国出的则是名闻天下的魏武卒方阵,魏武卒个个身体强悍、训练有素,更身披重甲,战场上一般别国兵士奈何不了他们。韩国重弓箭,韩国射士经常远程射杀大将,实是防不胜防。这三国分别作战倒也罢了,联合作战,远中近皆有照应,实是难办。”
樗里疾冷笑:“只可惜函谷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骑兵虽厉害,却施展不开;铁甲再厉害,也挡不住滚石檑木;射手再厉害,射不到函谷关上去。而且三国人心不齐,只要我们准备充分,偷营突袭,必能将他们一举击垮。”
司马错道:“虽是五国合兵,但是各国发兵时间不同,魏赵韩三国已经在函谷关外集结,但楚国和燕国约定的人马只到了小半,其余部分还在路上。可恨那公孙衍,不但说动五国联兵,还以财帛诱使义渠人在我大秦背后为乱。”
樗里疾一挥手:“所以我们的兵马必须分成三支,一支重兵用来对付函谷关下的三国联兵,到时候将他们驱至修鱼这个地方……”
司马错亦正在研究地图,也指到此处,拍掌笑道:“吾与樗里子所见略同,此处刚好设伏。末将请令,率一支奇兵在此设伏,我们就在修鱼好好打他一仗。”
秦王驷一击案,道:“这一战,要让天下人知道,敢犯我大秦者,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以为大秦刚刚崛起,就想联手把我大秦打压下去,”他冷笑,“做梦。”
张仪道:“不错,当日他们视大秦为野蛮之族,认为我们没资格与东方列国并称强国。如今秦国崛起,他们就要把我们打压下去。只要打赢这一仗,秦国的实力就更加强大,他们就不敢再小看秦国了。”
秦王驷决然道:“从来各国的强弱,未有不以战争决定的。秦国崛起,令列国恐惧,秦国只有打破包围,打痛他们,他们才会正视我们的存在,不得不和我们坐到谈判桌上来。”
樗里疾沉吟道:“义渠那里,还需一支精兵,将他们截断,令他们不得合兵。只要我们将五国联兵打败,义渠人不战自退。”
秦王驷恨恨地道:“哼,义渠人在我大秦后方屡次生事。等这次五国之围解决以后,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义渠人,打他一记狠的,要把他们死死地踩在脚下,再不敢生出妄念来。”
樗里疾却道:“我就是有些疑惑,燕国此番居然也跟着出兵。大公主自嫁到燕国以后,头两年还有消息,这两年却毫无消息,此事真是令人忧心。”
秦王驷脸色一黯,转又振作起来:“寡人相信自己的女儿,绝对不会轻易成为失败者的。”
正说到此,缪监匆匆而入,看了看诸人,不声不响站过一边。
秦王驷眉头一皱,问道:“何事?”
缪监凑近秦王驷耳边低声道:“芈八子来报,她在列国游士的策论中,发现了大公主的求救信。”
秦王驷一怔:“孟嬴?”
樗里疾听到,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大公主出了何事?”
张仪和司马错对望一眼,知秦王驷此时有事,便极有眼色地站起来拱手:“臣等告退。”
秦王驷挥了挥手,张仪和司马错退出殿外。
司马错心中好奇,见张仪恍若无事地往外走,一把抓住了他问道:“张子,你说,大公主出了什么事?”
张仪嘿嘿笑了一声:“不管出了什么事,大公主有消息总好过没消息。 只要运作得当,坏事未必不能变为好事。”
司马错跷起大拇指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果然不愧张子在列国大名。”两人对望,哈哈一笑。
此时芈月已经自侧殿执着帛书竹简入内,呈与秦王驷道:“臣妾在看各国游士送上的策论,结果在这个苏秦的策论里,居然发现这样一封帛书,上面是大公主的笔迹。臣妾不敢延误,所以连忙来禀告大王。”
秦王驷夺过芈月手中的帛书,展开一看,立刻击案骂了一声:“竖子安敢!”
樗里疾道:“大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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