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秦业，她余光往旁边瞥，发现秦业见势不对，早就在她拨电话的时候悄悄退出去了，还顺带帮她关了门，化妆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

　　旁边没人了，她说话也就不拘束了：“我说了多少次了，你天天关注我有意思吗？要知道我做了什么事就算了，连我认识什么人都要一清二楚？”

　　方玉虹在那边暗暗叹了口气：陈莳萝这性格，她也很摸不透，看起来温和礼貌，但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生气，生气的时候也自己压着，不太会外显出来，有时候来得快去得快，有时候又记恨到底，死不原谅。毕竟从小就没养在身边，疏于照顾，也少有关心，她对陈莳萝了解不透彻，陈莳萝对她也没什么感情。

　　她察觉到陈莳萝语气不对，于是和缓道：“萝萝，我也早说过了，不是窥探你的生活，就是担心你会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陈莳萝越说越反感，“我都这么大了，我不会保护自己吗？你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就算了，我认识了什么人你也要管？”

　　她越想越气，大为光火：“我就奇怪了，你觉得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那是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方玉虹语气也沉下来，“你知道你认识的是什么人吗？你们俩在生日会那件事上认识的吧？”

　　“你说唐璨？”陈莳萝觉得十分可笑，“你可别告诉我，你觉得她居心不良。”

　　“识人得知根知底，你怎么知道她有什么目的？”方玉虹脸色也不好看，“你都不知道她以前……”

　　“我不想听，”陈莳萝冷硬地打断她，“我知道她没有什么目的，至于以前的事情，我会等她自己告诉我。”

　　她心中愤愤，话到嘴边，也尖酸刻薄起来：“你可别忘了，朱阿姨出事以后，我连你人都没见到，不是所有人都会领你那点表面上的情意的。”

　　Chapter.46

　　陈莳萝挂了电话，平复了好一会，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分。跟方玉虹的这通电话，打了有十来分钟，比她想象得要久。

　　这时候，正门已经开始陆续放人了。陈莳萝走到舞台侧边往外看，不少人都拿着门票进来了，还有人举着灯牌，跟着座位上的标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开始往灯牌上装电池、试验亮度。

　　她目光巡弋出去，大部分人都已经落座了，唐璨的位置还空着，大概是不想排长队，准备挑人少的时间进来。

　　过了五分钟，所有人已经落座的时候，唐璨一个人进来了，而且两手空空，没拿灯牌也没拿花束，她环视一圈，径直走到前排空出的位置上坐下。陈莳萝这才发现，晚到还有一个好处：不用费心去找座位。

　　陈莳萝没急着走，继续在舞台侧边观察她。

　　唐璨低着头玩手机，应该是在刷微博，手指不断划动屏幕，有时候点开一张图片看看，然后又关掉，继续往下刷其他的。

　　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秦业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小姐，别看你那好朋友了，快准备一下，要开始了。”

　　陈莳萝挥开他，转回后台做准备。

　　为了不让粉丝久等，她的个人活动一向都准点开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宁愿自己先做准备，在后台多等十来分钟，也不会因为不准时让粉丝等太久。

　　七点整，演唱会准时开始。

　　陈莳萝穿了件深蓝色的长裙，一字肩，宽敞的下摆拖曳在地上，她走上来的时候显然被裙子拘束了，脚步迈得有点困难，双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台阶上跨。

　　场馆里的灯光适时地暗下来，粉丝们都尖叫起来，有人开始挥舞手中的灯牌。

　　陈莳萝在台上的钢琴前坐下，凑近麦克风，跟场下的粉丝打了声招呼：“晚上好。”

　　灯光转换，一束柔和的光落在她身上，温柔地描摹出她的轮廓。她坐在钢琴前，侧身对着台下观众席的方向，微卷的长发披落在肩背上，眼角点了闪粉，一点亮晶晶的光，像闪烁的星芒。

　　“先唱那一首呢？”她随口问了一句，自己想了想，给出了答案，“先唱《寄梦》吧，我还挺喜欢这首的。”

　　她把双手放琴键上，微微垂眸，流水般的琴音倾泻而出。

　　台下有人举起手机拍视频，有人摇着手中的灯牌，灯光换成转动的光束，从舞台上旋转着掠过。

　　陈莳萝的迷你演唱会一直很随意，向来都是自弹自唱，只要是她原创的歌，粉丝就可以随便点，最后还会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和台下的粉丝们聊天。

　　她接连唱了两三首歌，然后突发奇想地说了句：“不弹琴了，下首歌给你们放伴奏唱吧？”

　　如果一直弹琴，难免从头到尾都要侧对着观众席，总得让观众看看她的正脸，于是她伸手拿下麦克风，站起来走到舞台中央，示意台下的工作人员播放伴奏。

　　这首歌比较燃，节奏很快，编曲里的鼓点十分强烈，很轻松地带起了台下观众的情绪，不少人都跟着旋律哼起歌来。

　　唐璨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微信上多了好几条消息，于是调暗屏幕亮度，点进去看。

　　消息是张璇发来的，一连好几条，都是在吐槽今晚的遭遇。

　　【张璇】：我去，唐唐，我真的服了。

　　【张璇】：我好累啊，为什么。

　　【张璇】：今晚李姐她儿子回来了，说之前出国学习去了，去了几个月，今晚刚回来，然后李姐看我一个人在家，硬要把我叫过去吃饭。

　　【张璇】：看她那意思，好像还准备把我跟她儿子撮合在一起？

　　【张璇】：我真是服了她了，我上个月才跟前男友分手好吧？再说了，我对她儿子真的没有一点兴趣啊。

　　她等了一会，见唐璨没回复，想起她是在演唱会现场，于是悻悻补上一句：“唉，真羡慕你，我怎么就不能去外地看我男神的演唱会呢？”

　　唐璨往台上瞥了一眼，见陈莳萝没看向她，于是低下头飞快地打字。

　　【唐唐】：下次她再邀请你，你就说公司晚上聚餐。

　　【张璇】：我刚刚让我同事给我打了个电话，骗她说我要加班才逃回来的，我容易吗我？

　　说完，还附带了一张迎风流泪的表情。

　　张璇的表情包一向很丰富，觉得一张表情不足够表达自己悲愤交加的心情，于是又发了一张拿着锤子的，配文写：继续说，我在听。

　　唐璨还想继续回复，刚打了两个字，莫名觉得陈莳萝在看她，一抬眼，就见对方的目光一掠而过。

　　她还坐在前排，在别人都分外投入的时候，公然微信聊天的确是不太好，唐璨有片刻地心虚，飞快地把手机锁屏，收进了包里。

　　======

　　演唱会末尾，陈莳萝特地留了半个小时时间出来，坐在钢琴凳上，跟台下的粉丝聊天。

　　琴凳原本是面对钢琴放的，为了面对台下的观众席，她只坐了左侧的半边，麦克风拿在手中，偶尔伸手理一理鬓边的头发，长裙的裙摆拖曳在地上，很随意的模样。

　　这时候，往往就是谈天说地，聊些和工作无关的东西，什么事情都可以说，谁都可以回答。台下的粉丝也懂这一环节的规矩，没人提问她最近有什么行程安排、新歌什么时候出，几支麦克风在观众中轮流传递，有人倾诉了最近感情上的问题，有人说家旁边开了新的餐厅，有人吐槽新来的老板不近人情。

　　说到最后，大家差不多都打成一片了。本来大多数人也都是管理组的粉丝，大家互相都打过照面，很轻松地就聊了起来。陈莳萝也乐得清闲，她理了理长发，目光时不时往唐璨那边瞥，偶尔跟她对视一眼，心情颇好地朝她笑。

　　十点半，演唱会结束了，粉丝们起身往外走，陈莳萝先回后台，一离开舞台就给唐璨发消息，让她在外面等一会。

　　唐璨说：“他们都没走，很多人在外面等你呢。”

　　陈莳萝怕他们等得太晚了，衣服也没换，提着裙摆就出去了。

　　外面还有些没拿到门票的粉丝，就想等她出来见她一面。见陈莳萝走出大门，他们都很激动，拼命地喊她的名字。

　　陈莳萝朝他们挥手，又走近了几步，说：“你们都早点回去啊，晚安。”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有同路的结伴走一下，有车的送一下没车的，路上小心。”

　　说完了就要走回去换衣服，走了几步，听见后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又回过头朝他们挥手。

　　回到后台，她问唐璨走了没有，对方回了句：“还没走，我在后门等你一会。”

　　陈莳萝换了衣服出去，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唐璨在后门等她，大概是门口风大，她站在墙边避风，头顶只有一盏偏暗的射灯，灯光黯淡惨白，没把人照得明亮，反倒把她的眉眼也勾出了阴翳。

　　陈莳萝戴上口罩走过去，跟她打招呼。

　　两人并肩往外走，唐璨问她：“今晚就回去吗？”

　　“对，最近快杀青了，进度挺赶的。”陈莳萝叹了口气，“这下回去，又得在飞机上睡觉了。”

　　她最近是挺累的，整个人都不太有精神，眼睛里掺了点血丝，显然是好几天没睡好。

　　唐璨说：“有时间就多睡会，好好休息。”

　　“知道了，”陈莳萝伸手揉眼睛，“这一晚上还真累。”

　　又唱歌又说话的，还不停在台上走动，裙子下摆又很长，沉甸甸地坠着，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唐璨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

　　她一看屏幕，不禁蹙起眉：“我室友给我打电话了，等等。”

　　张璇一般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除非她觉得这件事微信说不清楚，又或许事情非常紧急而且严重，比如上一次拆快递的时候，因为怕文字交流不方便，她才特地打了电话过来。

　　唐璨接起来，先“喂”了一声，那边张璇蓦然拔高八度的哭喊声传了过来，震得她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手机。

　　“唐唐，我好害怕啊——”张璇在喊了一声以后，又立刻把声音压到最低，颤抖着喊她，“刚刚有个人在跟着我，我觉得他刚刚杀了人……”

　　“冷静点，慢慢说，”唐璨试图平复她的心情，“你在哪？周围有其他人吗？”

　　“我在家里，”张璇哽咽着回答她，“刚刚停电了，我倒垃圾回来发现电梯没法用，然后就走楼梯上去，结果走到、就走到五楼的时候，楼上下来一个人……”

　　她突然顿住，声音又一次压到最低，还带着颤：“我打着手电筒往上走的，看见他下来，我就往他身上照了一下。”

　　她思路显然很乱，也许她自己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只一味地凭感觉去描述：“我觉得他很奇怪，就是感觉吧，我觉得他特别阴森，而且他身上有血腥味，然后我就想赶紧回去，结果我走到六楼的时候，听见后面有脚步声，我回过头一看，他就在后面，一直跟着我——”

　　“你在家对吧？”唐璨打断她，“门锁了吗？”

　　“锁了，锁了，”张璇回话的时候带了点哭音，显然已经快要崩溃了，“我开门的时候，他就站着楼梯口看着我。我把门反锁了，但是我觉得他就在外面，他为什么要跟着我啊？”

　　后门很安静，唐璨没有把通话音量调到最低，张璇发颤的声音已经通过听筒传了出来，陈莳萝也听见了，面色凝重地看过来。

　　唐璨示意她别说话，转而安抚张璇：“没事，你打电话报警，先让小区保安上来。警察没来之前别开门，电话我一直通着，别挂。”

　　Chapter.47

　　张璇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一直居住的出租屋这么阴冷可怖。

　　以往唐璨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照常吃饭睡觉，把屋里的灯全部关掉，窝在沙发上看恐怖电影，也没觉得有多害怕。

　　但是现在，她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上了，手电筒也都开了，可微弱的光只能照亮某一片阴暗，剩下的更多黑暗地带，像是隐藏着未知的洪水猛兽，让她瑟缩着不敢靠近。

　　等待警察来的时间里，她给楼下的保安亭打了电话，值班的保安保证马上就上来。

　　她不敢靠近门口，只好蜷缩在沙发上，扶着沙发的扶手坐上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么冷的天气里，自己身上居然全是冷汗，鬓发被沾成一绺一绺的，额角的冷汗不断地往下滑，又顺着脸颊流下去，滴落在衣领里。

　　好在电话那头，唐璨的声音还在：“你把能照明的都找出来，别慌。”

　　“我害怕啊唐唐，”张璇快要哭出来了，“他会不会还在门外啊？”

　　唐璨还没来得及回答，张璇的手机又切进来一通电话，是楼下的保安到了，告诉她外面没有人，让她安心。

　　张璇不敢开门，只说：“谢谢，我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我再出去。”

　　保安连连安抚，让她放心，说自己就在门外守着。

　　张璇挂了电话，又切回和唐璨的通话界面。她听见外面没人，心情已经平缓不少，但刚刚被人一路跟上楼的紧张和恐惧还在，偶尔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吓得一个激灵，一眼看去，连玻璃窗上映上的树影都像阴狠恶毒的脸，周身的阴暗里仿佛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来，把她拖进无穷无尽的深渊里去。

　　她翻来覆去地，还是重复那几句话：“唐唐，警察什么时候来啊？我好害怕……”

　　过了十来分钟，警察到了，张璇小心翼翼地去开门，先扭一道门锁，然后从猫眼里往外看，然后再扭一道。开了里面的门，又隔着防盗门往外看，确认外面没有那个尾随她上楼的男人，才把门开了一道缝隙。

　　她一直攥着手机，通话时间太长，手机已经有点发热。唐璨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听她战战兢兢地讲述了刚才的经历。

　　对方听完以后，皱着眉头问保安：“这片停电是怎么回事？”

　　“电路检修吧？”保安不确定地说，“今天下午下了场大雨，这边电路不是很稳定，尤其是下暴雨以后，经常出问题。”

　　警察又问张璇：“你确定那个人身上有血腥味？”

　　“我闻到了，我真的闻到了，”张璇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我闻到了那个味道，很呛鼻……”

　　出警的来了两个人，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人指了指对门，问她：“你知道对门住的是谁吗？”

　　“是我房东，”张璇颤声说，“我还有一个合租室友在外地，对门住的是我房东，一家三口，今晚都在家……”

　　她说到最后，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警察和保安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一人转身去敲对面的房门：“您好？在家吗？”

　　停电了不能用门铃，他叩门时用了大力，每一声都沉闷如擂鼓，停电以后家里必然安静，如果他们在家，不可能听不见——

　　敲门的警察皱了皱眉，叩门的力度又加大了，还提高了音量：“您好？能不能开一下门？”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另一个人问张璇：“他们今晚出门了吗？”

　　“没有，”张璇摇头，“今晚李姐，就是我房东，她儿子从国外回来，她把我叫过去一起吃了顿饭，我回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后来也没听见他们出门的声音。”

　　最开始敲门的人吩咐道：“小杨，你去找物业拿备用钥匙。”

　　“我知道物业在哪，”保安连忙示意，“警察同志，我带路。”

　　小杨领命走了，很快就拿了钥匙回来。张璇攥着手机，也忘记了电话还通着，唐璨也一直没挂，担心开免提那边会听见她的声音，还特地把通话音量调到了最大，权当是现场转播，从声音和对话上判断那边的情况。

　　小杨打着手电筒，把钥匙送进锁孔，缓缓转动。

　　一圈，两圈，外面的防盗门开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小杨也有点紧张，钥匙又送进里面的锁孔里，转了两圈，门应声而开。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直直打了进去，张璇原本凑在最后，一眼看见门内的情况，当即尖叫了一声，手机从手中滚落下来，在地上磕出清脆的裂响。

　　她也来不及追究是哪里摔坏了，捂着鼻子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