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梨殇之雁门飞雪最新列表+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28章 良将身亡赵亦亡81
李常磨蹭到不能再磨蹭之时,李牧硬逼着他收拾东西,把他推上了马。出发这日,除了李戈,一同回邯郸的还有小五和春芽,李牧一直送到滹沱河边。
“父亲回了邯郸,定要去看孩儿,父亲答应了要带孩儿一起去南门吃“一口油”水包的。”母亲走的时候李常都没哭,今日临别却流泪了,好像以后再不能相见一般。
“男儿不可轻易落泪。”李牧掏出一条棠梨帕子递过去,李常接过抹了泪,直接放进自己的袖袋里。
李牧向儿子伸手,道:“帕子还给我。”
李常不情愿地把帕子递还给李牧,嘀咕道:“父亲也忒小气了,李戈叔叔说父亲有一大打呢!”
李牧瞪了一眼李戈,转回头道:“这条不行,你喜欢的话,请你春芽姑姑帮你绣一条。”这是当初在紫金山下阿梨拿来包梨花包的那条,要不是看在常儿是他跟阿梨的儿子的份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他人用的。
“常儿也喜欢棠梨帕子?那到了邯郸,姑姑给你绣,想要多少,姑姑给你绣多少。”春芽开心地道。
目送儿子渐行渐远,李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跟他母亲一样,有让人忘却痛苦的本事,一年来,他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边,与其说是自己在照顾他,不如说是他在照顾自己。如今小尾巴突然不见了,李牧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战事即将来临,李牧下令三军,加强练兵,一刻不得松懈。
开年似乎没几日,天气竟然反常地回暖了。社酒飘香,鼓声冬冬的这一天,秦国大举兴兵,兵分三路围攻赵国。一路由王翦统率上郡的军队,经由晋阳直下井陉,攻打邯郸脊背;二路由杨端和领军河内,到达与邯郸腹心一河之隔的邺邑;第三路由羌瘣率军经上党至羊肠坂道从侧翼进攻赵国。
赵王急命大将李牧,将军司马尚统率抗敌。此次围攻邯郸,秦国从前年底就开始扩军,兵力空前庞大,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相比十几年前那一次秦围邯郸,如今的赵国没有了平原君的合纵,没有了楚、魏同盟帮手,赵国只能靠自己。
李牧的部署安排与番吾一战基本一致:
羊肠径天险,易守难攻,李牧命傅抵为将军,驻守羊肠关口。长平一战,傅抵奉命运送粮草去前方,走的就是羊肠坂道,只是没料到秦王亲自出马到河内,招募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去拦截傅抵的粮草,粮食虽未能成功送达,却也没让秦军截了去,傅抵退守羊肠坂道后,秦军无法攻入,只能作罢。是以,安排傅抵再合适不过。此路秦军主要目的是分散我军兵力,所以,只要做好防守,秦军想攻入绝非易事,若非如此,十几年前秦围邯郸,河东郡守王也不会一年半强攻不下,最后还落了个私通诸侯,蓄意谋反的罪名。
正面的邺邑军,因为有漳水阻隔,一样不易,坐镇主将李牧安排的是颜聚。自去年底以来,郭氏和卓氏在邯郸的兵器坊,就一直在备箭,而邯郸军最擅长的便是箭术,杨端和要过河,但看他舍得多少兵卒。
三路军里,最具威胁的莫属王翦带领的上郡军,井径一旦失守,邯郸灭亡朝夕之间。所以,李牧把主力放在了井陉,他跟司马尚亲自带领代、雁大军坐守。拼兵力,赵军绝非秦军对手,此战只能拖延再寻机智取。井陉的道路,狭隘非常,车不能并行,马不能成列,如此行军数百里,粮草势必落在队伍的后面。李牧让司马尚领三万人马从间道去截王翦的军需辎重,守军则深挖战壕,把营墙的高度一加再加,深沟高垒,坚守营地,任王翦怎么挑衅,就是不与他战。秦军羁旅,这要是在以前,丢了军械、粮草、被服,他们挨不过半月,然而,由于韩国的土地已经属秦,曾经的韩国也就是如今的颍川郡不出所料就成了这场战争源源不断的辎重索取地。
去岁大饥,六月里农田龟兆一般裂开,村陌里遍是乞雨的祷祠;今年六月,则是十日一雨五日风,可谓风调雨顺,若不是战乱,今年很有可能会是个不错的丰收年。
这场战打到今天,已经一年四个月,秦军依然在原地打转,战事毫无进展,而颍川郡的粮辎几经告急,如果再无突破,那这场耗费巨资的战争将与十几年前秦围邯郸一样,空手撤军而回。
七月既望,午后烈日当空,炙烤得旌旗都要着火了;突然,晴天一声霹雳,天公巨怒,黑云骤生,狂风四起,暴雨急泻而下。只听叭的一声,一道急电打在营地后面的山石上,瞬时炸裂成数不清的碎石子。
突然,守卫来报:“郎中令赵怱求见。”
赵怱本是赵氏外戚,剑术技艺算不得超群,却样样中上,三年前郎中选拔时,综合各项考核拔了头魁。李牧常年在北方,对他并无多少了解,只听说大王跟春平候对他甚是器重。大王派他来此,只能说明一件事:大王怀疑李牧。
李牧盯着帐外又急又密的雨,好一阵子,心里一声叹息:“该来的总会来,躲不开,避不掉。”
李戈把郎中令带至将军营,李牧还未及开口问候,又有守卫来报:“秦国使者求见!”
李牧跟赵怱对望一眼,无话。
李牧知道这是有心人编排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编排的是这么精彩的一出戏。
须臾,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被带进了偏殿。男子递上一封简书,恭敬道:“武安君,您之前的要求我王已经应允。”
李牧眉心紧蹙,问:“我何曾向秦王提议?提议何事?”
男子道: “秦国将太原以北的十座城邑献给武安君,以支持武安君在赵北称王…..”
“大胆!”李牧怒拍几案,喝道:“到底是谁派你来这里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这…..”男子一脸惧怕,结结巴巴道:”这不是武安君您…..自己要求的吗?”
李牧震怒,喝令道:“来人,把这个一派胡言的家伙给我拿下!”
“且慢!”郎中令赵怱亮出掌心,道:“所谓两兵交战,不斩来使,李将军息怒。”
“这厮存心诬陷,我如何不怒! ”李牧道。
“一切自有分晓。”赵怱说着转向秦国使者,沉声问:“你可知,存心陷害会有何下场?”
“如此大事,就是给在下一百个胆,在下也不敢乱讲呀!还请郎中令大人主持公道。”男子道。
李牧冷笑一声,道:“自始至终,我们谁都没提过这位是郎中令,你又如何知晓?难道你曾经见过郎中令?还是你早知道他在此?”
“这……不……哦,是这样的,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士卒们说郎中令来了,这营帐里只有您二位在,是以猜测这位就是郎中令。”男子回道。
“猜测?”李牧走到男子跟前,手按剑柄,欺身逼问:“你倒是猜得准!那你再猜一猜,我现下要对你做什么?”
那男子矮小,面对欺身而下的魁梧威严的李牧,吓得跌坐在地,战战兢兢道:“你….你…你要做什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难……难不成武安君要勿视规矩?”
“规矩?在这里,我说的就是规矩!”李牧把剑柄抽出一尺,喝道:“还不照实说来!”
秦使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躲到郎中令身后,哀求道:“郎中令救命,在下说的都是事实,郎中令救命啊!”
李牧也不再逼进,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叛赵,证据呢?证据何在?”
“证…..证据?上回在下来此,武…..武安君您亲口要求的,在下就是证人。”男子坚持道。
“还敢胡言乱语,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剑出梢,剑尖直指郎中令身后的男子。
郎中令赵怱四指挡在李牧的剑脊上,劝道:“武安君切勿冲动!”
“郎中令前脚刚到,他后脚就跟来了,郎中令不觉得这时间有些太过巧合了吗?更何况还是点卯的时候。”李牧收回剑,道:“这厮定是受人指使,知道郎中令在此,特来演这出戏给郎中令看的。”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李牧没明讲,郎中令有没有可能也是戏中的角?
赵怱其实心里也在犯疑,只是按说他来此,除了大王跟春平候外,无人知晓,难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赵怱看一眼李牧,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牧也看一眼赵怱,向帐外一声令下:“来人!”
人来,李牧令道:“把此人押下去!”
目送秦使被押走,赵怱回头道:“实不相瞒,朝中有人奏告武安君通敌叛国。大王自然是不相信的,所以特意命在下前来,秘请武安君回去问话。”
李牧默然不语,大王相不相信他现在还不敢说,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大王心有怀疑,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派郎中令来此。
“在下确实没料到会遇上如此场面,可既然撞上了,自然不能视而不见。然而真假断案非在下所能,唯一的办法是把他带回邯郸,大王面前,是非曲直,总能说明白,武安君意下如何?”赵怱接着道。
这个提议由不得李牧反驳,赵怱的态度很明确:有什么话,大王面前说。李牧想这样也好,他立得正,行得稳,怕甚!
临行前,李牧突然想起一事:木杖。行稽首礼之时双手触地为合礼,而李牧因为身长而右臂残短不能及地,李牧入宫任郎中的时候,兄长请木匠特别为他做了这个木杖接手,以免他失礼获罪。以前孝成王体恤他右臂有缺,许了他特权无需行稽首礼,只按军中礼仪行肃拜之礼即可;后来李牧又被派往北方,是以这木杖做好了,却少有机会用。然而,自赵悼镶王起,每次进宫面见大王,这木杖接手都是一定会戴上的。
井径至邯郸的路程不远,若以正常速度,不出一日便可达到。然而,一路泥泞,再加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彻夜不止,低洼积水成潭,小溪涨成了大河,一行人绕路兜转,进入邯郸城时,已经是第三日的早晨。
回到王宫,赵怱先行去覆命,李牧在殿外候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侍官出来。这侍官在宫中多年,虽说李牧极少时间回朝,老侍官也是认得他的。见了李牧,老侍官和善地微笑道:“大王刚下朝,这会儿正在用早膳呢。”
进了王宫内院,李牧脚下一滞。不知何时,这高墙华院里,竟然也种了一棵梨树,按说还没到成熟的季节,此时却是满树的鲜红。
“武安君!”老侍官唤了一声。
李牧回过神来,道:“以前没注意,这儿竟然还有一棵梨树。”
“一直都在的,只是以前既不开花也不结果,大王说要砍了他,今年突然就开花了,还结了这么多棠梨果。只是……”老侍官突然止了话。
“只是什么?”李牧又问。
“筮史说这果子红得邪门,请求大王斩了辟灾去难。”老侍官长袖遮口,悄声道。
李牧忍不住再次驻足,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鲜红的汁液从棠梨上滴下,串串血珠子,狰狞可怖。
“武安君请!”老侍官做了个请的姿势,李牧不好再耽搁,只得随他去。
到了门口,老侍官隔门朝厅内报:“武安君到!”
大王用膳,若非十万火急之事,其他一律待大王用完膳再说。是以李牧往边一立定,安心候着。然而,大王没让他等。门开了,一股浓浓的酒香直扑而来。李牧任郎中令多年,大王的早膳向来简单,偶有丰盛之时,也绝不会有酒,至少在孝成王的早膳里他没见过。
李牧迈步入内,脚下不禁又是一滞,与其说这是早膳,不如说是早宴,赵王在上,下面还有几位重臣:左席是春平候和纪桥;右席上位郭开,下位是司马高。按排位,司马高前面还有刘相国,刘相国竟然不在,想来司马高官运亨通,扶摇而上了。
“武安君来得正巧,快进来!”赵王道。
“臣来迟了,请大王恕罪!”李牧行稽首礼。
“武安君请起!”赵王道,“连日大雨,听说多条主道都被水淹了,武安君一路可还顺利?”
李牧起身立定,回道:“只是绕了些路,其他一切顺利。”
“前方战事如何?”赵王问。
“还在僵持中。据探子报,敌军粮草几度告急,再坚持一段时间,王翦必定发起强攻,到时候,胜负自见分晓。”李牧回话的期间,食案已经设好。
赵王手指在食案上敲了两下,问道:“我军胜算几成?”
“五成!”李牧答道。
“五成?”很明显,赵王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五成。”李牧确认。
赵王提杯一饮而尽,蹙眉问:“为何?”
“王翦兵力二十五万,我军不过十万。然而,我军有地利之优。”李牧淡定道。
此话听来似乎也有理,赵王脸色好转。待侍女满好了酒,赵王把杯递向李牧,道:“武安君护国有功,寡人敬武安君。”
“臣不敢。”李牧不敢受。
赵王坚持,李牧只得向前,奉上双手去接。
“啊啊!”赵王突然倒后,转眼间,李牧已经被赵王护卫团团围住。
“拿下!”郎中令赵怱一声令下,莫名不知所以的李牧束手就擒。
“大胆李牧!竟敢行刺大王!”相国郭开怒喝。
听了郭开的话,李牧这才意识到原来大王被他右臂上的木杖接手吓到了。他忙解释道:“大王误会了!”
“误会?”赵王似乎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李牧跪下解释道:“大王!臣自小患了钩病,以至于身大臂短 ,右臂不能及地 ,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臣担心在大王面前起居不敬 ,恐获死罪 ,所以才请工人做了这木杖接手 ,大王若不信 ,臣取下来请您亲自过目 ”,李牧想证明,可惜双臂被反绑,动弹不得。
不必李牧亲自动手,赵怱已经命人把他的木杖卸了下来,那确实是用布条缠着的木杖,然而在有心人眼里,那也可以是凶器。
郭开冷笑道:“这明明就是伤人的器具,还想抵赖。大王面前,暗藏凶器,当死!”
李牧不与郭开争辩,只向赵王一再解释:“惊吓了大王,臣罪该万死。但是,臣绝无半点伤害大王之心。”
“大王,武安君通敌叛国,竟然还妄图弑君,若非大王早有准备,今天后果不堪设想啊!”郭开道。
通敌叛国?李牧转头看向郭开,不屑地问:“到底是谁通敌?谁叛国?”
面对李牧逼人的目光,郭开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秦军久攻不下,秦王怒责主将王翦,王翦传回八个字:“李牧不除,战不得胜。”
除李牧,怎么除?在过往历史中,屡试屡成,万试万灵的好战术无疑是离间术。秦王原以为李牧常年在北方,怕是难找他的敌人,谁知派人一打听,才知这个李牧在朝中树敌无数,得罪的还都是有头有脸又有势的大人物:比如现如今的太后,赵王迁的亲生母亲,李牧曾当庭反对悼襄王纳她入宫。又比如相国郭开,郭家因为李牧失了一半的官营兵器铸造权,一直寻机报复而未成。太后乃宫中之人,秦国使者要直接见她不大可能,最好的人选自然是相国郭开。只是郭家跟王者一样富有,一般的钱财宝物他肯定不放在眼里,所以,秦王让人把宝库清单拿出来,选定了几件绝世珍宝再加数车的金银玉器,趁夜送进了郭相国的府邸。
生意场上的对手,都会想方设法秘密安排自己的人在对方的身边,以便随时知道对方生意的动向。郭氏跟卓氏无疑是赵国乃至整个中原铸冶行业的两大翘楚,卓府里有郭氏的人,郭府里自然也有卓氏的人。郭开想要谋害李牧的事,在秦国厚礼送到郭相国府的翌日一早就已经传到了卓行那里,卓行即时就派人通告了李牧。
章节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