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梨殇之雁门飞雪最新列表+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24章 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68
桓齮得胜,并未班师回秦,大军驻扎在上党三月按兵不动,一来静观三晋反应,二来补给军需粮资。三家分晋的时候,因上党居要害,连三家,任谁独取都会对其他两家造成威胁,是以当时把上党一分为三,赵、魏、韩各得其一。韩上党在长平之战时已经落入了秦国手中,所以现在桓齮大军按兵在此,三国都拉紧了弦。赵、魏、韩三国同属晋,若是能团结一致,此时是绝佳的机会,三面夹击就能把桓齮灭了。可是,谁也不愿,谁也不敢,生怕秦国报复,殊不知战与不战都无法阻止秦王一统中原的步伐。
四年前,秦王听从李斯谏言,杀鸡儆猴,先取韩国以震慑其他诸侯,于是派李斯领兵攻打韩国。这一任的韩王治国一不务修法,二不能御驾臣下。三不求人任贤。真正情势紧急的时候韩王才发现多年养的那帮人尽是些浮夸淫侈的蠹虫,所以匆匆派出韩非出使秦国。秦王曾经看到了韩非写的《孤愤》《五蠹》等书,感叹若能得见此人,与之交往,死也无遗憾了。是以,韩非一到秦国,秦军便撤退了。日前韩非给秦王上书,游说秦王说如今秦地方圆数千里,百万大军,号令森严,赏罚分明,天下不如。他冒死求见大王一面,说一说破坏各国合纵之计。若是大王听从他的主张,而诸侯合纵不破,秦国不能立霸中原,就让秦王把他斩首示众。韩非跟李斯同出于荀卿门下,就像鬼谷子的那两个得意门生孙膑与庞涓一样,师出同门的二人宛若山中二虎不能共存。李斯自认不如韩非,且秦王对韩非的能力越发赏识,若真让他游说秦王最终破了天下合纵,以后,哪儿还能有他李斯的立足之地?趁着秦王还没召见韩非,李斯便跟姚贾密谋,向秦王进谏道:“韩非乃韩国贵族公子,如今大王要一统天下,韩非终究还是为韩而不为秦,此乃人之常情也,久留韩非,这不啻是自留后患啊。”秦王听了也同意,下令把韩非抓了起来。如此,李斯得了机会,让人把一碗毒药送进了大牢,韩非想尽办法想向秦王自陈冤情,可在李斯的掌控下,他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秦王的,最终只能愤懑郁结,服毒而死。秦王想起韩非天生口吃,不善道说,而著书立作却别有才能。他写的那篇《说难》,其中细述游说、进谏之难。韩非以为游说因人而异,比如宋国有个富人,倾盆大雨淋坏了院墙,富人的儿子说若不尽快修筑,恐有盗贼,他邻居的父亲也说了同一番话,到了晚上,那富人家里果然被盗,丢失了大量财物。富人认为他儿子聪明,却怀疑那盗贼就他邻居的父亲。可见一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面说出来,效果截然不同。游说也需因时制宜,审时度势。昔日弥子瑕受宠,冒着刖罚(断足)的风险,偷驾卫国国君的车去探望生病的母亲。国君知道了,不仅不罚,还称赞弥子瑕贤孝。弥子瑕陪同卫君游园,摘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发现甚是香甜可口,转而献给卫君,那一刻卫君甚为感动,他觉得弥子瑕是真心爱他。多年后,弥子瑕色衰失宠,卫君翻开旧账,处罚弥子瑕假托君命偷车,还把吃剩的桃子给国君吃,大不敬也!一样的事件一样的人,只是今非昔比,时势使然。
韩非说龙的喉咙下有逆鳞,要是触碰到,龙必杀人。人主也是如此,秦王忽然很有兴趣想听听韩非如何游说自己,谁知下令去请韩非的时候,正好李斯求见,禀报说韩非在狱中自杀了。
韩非一死,韩王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相比灭国,韩王选择了另一条路:向秦王俯首称臣,韩国成了秦国的第一个藩臣。
魏王增上任后,已经被秦国拔下近三十个城邑,魏上党也所剩无几。信陵君走了,魏国也是人才凋敝,无力对抗大秦。三晋中,唯有赵国还不能掌控,所以不出意外,桓齮大军最终指向的是赵地。
桓齮沿上党一路北上。阏与、橑杨之前王翦大将军十八日无法攻下,秦王暂且不愿再在这两城上浪费兵力财力。桓齮直接越过,经过井陉,直奔宜安。桓齮出发的那天,赵王已经八百里传令,让李牧迎战。
宜安城很小,不到五千户,守军也不足五千人,桓齮十五万大军来临,就好像大黑熊对小鸡仔,一根手指都能把它按死,取城自然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桓齮轻易拔了宜安城,杀了宜安守将,自信心一路高涨。李牧大军赶到时,桓齮已经到了赤丽,赤丽也不大,但是整个城池依山而建,且城阙坚固,攻城不易,再加上李牧不停从旁侧骚扰,导致半月无法拔城。李牧的干扰撩起了桓齮的怒火,他决定先解决了这个李牧,免得他碍手碍脚。桓齮暂且放下赤丽,追着李牧打。李牧且战且退,退到肥邑时,将将入夜。桓齮军在肥邑外十里处扎营,计划天光攻城。桓齮客军作战,不敢大意,他命士卒睁大眼睛四向盯着,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他报告。
肥邑地貌多样,山地、丘陵,平原、涝洼交错纵横,连绵起伏,最是适宜埋伏。月上中天,星光熹微。远处的密林突然亮起了火光,守卫还没跑到桓齮的帐前,四方鼓声雷鸣,赵兵呼声震动天地。
黑夜总会让人变得敏感脆弱,甚而失去控制,没有了理性的思考。如果桓齮细想一下,他们一路追着李牧而来,李牧的军队只会在前,不可能在后面的密林里。那山火不过是李牧制造四面围攻的假象,当然也为了阻截他们的退路,假如大军在山火未盛之时全力向密林后退,也许还有机会,可是军心已散,等桓齮反应过来时,一切已晚。
一夜混战,桓齮十五万大军几尽覆没,桓齮只带着几千残军逃了出去。可是能去哪儿呢?按秦王的指示,此次伐赵,旨在扩张太原版图,同时震慑赵国,给赵国新王赵迁一个下马威,肥邑并不在原来的计划里。如今落败至此,桓齮哪里还敢再回秦国?他刚刚杀了扈辄和十几万赵军,降赵不会有好果子吃,那么最近的选择就只能是燕国。燕国本来急缺人才,良将来投,本该大开国门喜迎,然而燕王还是犹豫了。
秦国最近一次战败还是庄襄王三年,信陵君魏无忌率领五国联军攻打秦国,把蒙骜逼到黄河以外的那一次。换句话说,这是秦王政执政以来的第一次败仗,若是各国合纵也就罢了,秦国十五万大军竟然被几万赵军灭了,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秦王暴跳如雷,下令千金悬赏,通缉桓齮。
燕王喜担心秦王要是知道燕国收容了他,必不会罢休,桓齮自己也害怕被秦国抓回去,所以跟燕王私下里商议,对外宣称桓齮战死。从此,燕国有了一员新的大将,名叫樊於期。
自赵惠文王二十九年,赵奢在阏与大败中更胡阳,三十几年过去了,中原还没有谁不靠合纵,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战胜秦国的狼虎之师的。收到捷报的那天,赵王迁以为自己花了眼,捧着战报看了一遍又一遍。
十月既望,李牧受命回朝。他本来昨日下午已经抵达邯郸,到殿前请求面圣时,被告知说赵王体恤他一路辛苦,特许他先行回府,翌日早朝再进见。
彻夜霜降后的邯郸寒气颇甚,然而,相比代、雁,此刻的邯郸只能算是初秋,李牧不觉得冷。文武百官们陆续到达大殿,前后左右站着的,都缩起肩膀,一边闲谈一边大力地搓着双手,以为这样就能驱走寒冷。李牧长居北方,跟朝中官员也少有来往,而且,李牧是出了名的独行将军,虽不是飞扬跋扈,目空一切,却也绝不是可亲近之人,所以熟悉的大部分也只是点头问候,不熟的,连点头都免了。随着一声“大王到!”,嗡嗡的大殿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千遍一律的朝会,末了,赵王如常问:“众卿可还有他奏?”
“大王,臣有一事。”刘相国出列。
“讲!”刘相国是三朝元老,为官之进退有度,不是个会给王处难题的人,所以他要提什么,赵王一般都是准奏的。
刘相国回头看了一眼李牧,奏道: “肥下一战大捷,与战将士有功,当赏。”
众人马上心照,刘相国是何人?看得清形势摸得透大王的心思,才能三朝不倒。李将军此行回朝,想来是为封赏无疑,是以也都纷纷附议。
赵王点头,道:“刘相国所言极是,寡人让李将军回朝,就是为此事。多年来,不说赵国,就是整个中原,有谁能一举打败黑秦?这一仗确实赢得痛快。李将军!”赵王望向李牧。
李牧出列,拱手沉声应道:“臣在!”
“李将军想要何赏赐?”赵王微笑问道。
李牧垂首回道:“臣不敢!”
赵王摇头,半严肃道: “啧啧啧,李将军还真是名不虚传:惜字如金,半句废话不说。大凡这个时候,常人都会答‘为国效力,是臣应尽的职责,臣不敢求赏。’,到了李将军这儿,就只剩仨字了,还真是不给寡人面子。”
“臣……不敢!”李牧还是那句话。
赵王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再看依然一脸严肃认真的李将军,所有官员也不禁笑出了声。
赵王扬手示意大家安静,含笑道:“此一捷扬我国威,确实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他秦国曾经有武安君白起,李牧就是我赵国的白起,我赵国的武安君啊!”赵王扫一圈群臣,正容道:“寡人宣布,封李牧为武安君,食邑万户。”
李牧受封武安君,赵王还体恤他常年居于北方边塞,特许他在邯郸半年,一来邯郸大军久无主将,他可代为执掌训练;二来也让他有时间与家人团聚。
李牧暂留邯郸,最高兴的莫过于李原了。五年前舅姑过世后,李原就带着孩子搬到了邯郸李牧的旧宅里,期间李牧回邯郸两次,每次都不出三日就走了。半年呐,不是三天,不是三十天,也不是三个月,是半年呐!李原强忍着喜悦,自以为已经藏的很好,却连一个七岁的孩子都没瞒过,孩子问:“母亲为何总是笑?”
李原假装沉下脸,问:“母亲哪里笑了?”
孩子指了指李原的眼角,道:“这里,母亲笑的时候,这里会翘起来。”
李原四下里看看,确定没人,又问:“很明显吗?”
孩子很老实地点了点头,答:“很明显。”
李原坐到铜镜前,仔细观察,好像真是那样。越过铜镜,李原看向牖外不远处的那棵梨树,李牧每日卯时就在那儿练剑,而她也日日借着装扮,在此偷偷观看,一招一式都那么不同,她经常看得入迷,时间也仿似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兄长李同参加郎中比武的那天。兄长的表现如何,她不大记得了,但一个最特别的身影在她心里烙下了印记,自那一刻起,终其一生再也无法抹去。当宣布他夺得首位时,他眼里没有得意,没有欣喜,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看到了他眼中的空洞,什么都没有的空洞。她愣住了,直到散场,兄长过来拉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兄长问她:“你在这发什么愣呢?有没有看到兄长的英姿?”她没答,反而问:“兄长,拔了头筹的那位是谁?”也许是年幼不知羞,当兄长取笑她说:“他是李太傅府的二少爷,怎么?原儿喜欢他?”她答:“喜欢!原儿以后要嫁给他。” 如今回想起来,她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兄长竟然没骂她痴心妄想,太傅的儿子,哪里是她们那样的人家可以匹配的。可是当时兄长只是笑着拍打了一下她的头,道:“才几岁的丫头片子,就想着嫁人了。”
对于李牧来说,邯郸的生活跟雁门并无多少不同,每日里练兵,晚了就歇在营地。若有闲暇,李牧常常会带着李戈去小五饭馆坐坐,吃个便饭。刘医师病重之时,李牧让小五和春芽跟着到了邯郸,虽说是奉李牧之命,他们却也像亲生儿女一般,尽心尽力侍奉刘医师一整年。刘医师无儿无女,他走前,便把他的那两间屋子送给了小五他们,小五他们推辞,刘医师只说是给他们结婚的贺礼,两人才红着脸接受了。
前面的这间屋子以前是医馆,刘医师走后,小五拾掇拾掇摆了几张桌子,小两口开起了饭馆,名字简单好记:小五饭馆。李牧来此,一则是因为他小时候常在医馆玩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春芽做的饭菜,有阿梨的味道。阿梨的手艺,小五学了多年都学不像,春芽到府不足半年,就学了个七八分。是以,饭馆不大,生意却很好。小五看客人太多,位置又不够坐,所以把价格一涨再涨。有钱了,小五又狠花大本豪气地装潢了一番,如今的饭馆,还是只有几张桌子,招呼的却都是士大夫阶层以上的客人。李戈打趣说小五你做菜不行,生意头脑倒不错,他乐得合不拢嘴,答说:“可不是嘛!”
李牧不用点菜,春芽自是知道他爱吃什么,想吃什么。孺人做的菜,她大部分都会做,可就是那梨花包,她无论如何都包不出孺人包的样子,也做不出孺人做的味道。小五知道将军不需要他伺候,也自顾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哦?武安君也在此?”一个声音在李牧身侧响起。
李牧抬头,发现竟然是延陵公子延陵钧,“公子!”李牧施礼。
“武安君一个人?”延陵钧问。
李牧点了点头,问:“公子也是?”
延陵钧微笑颔首,问:“一起?”
“公子不介意的话!”李牧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虽不喜应酬,可延陵钧非官场世俗之人,他不介意与他交谈,他还打心里欣赏他。
“武安君哪里话,武安君得了封赏,在下正好讨一杯贺酒喝。”延陵钧说着让小儿移过一张食案,又加了两个小菜。
李牧举杯邀酒,道:“贺酒需贺礼,贺礼在哪儿?”
“诚心恭贺就是最好的贺礼。恭喜!”延陵钧也向李牧举杯。说完,两人都笑着把酒喝了。
闲聊片刻,天空突然暗沉下来,眼看着就要下雨。延陵钧招呼小侍,让他赶紧去买一把簦,突然想起李牧也在,又改口说买两把,要快!迟了怕就买不到了。
“原来公子也会着急。”李牧不知道延陵公子还有如此火急火燎的一面,他以为无论何时,延陵公子的眼里看到的都只会是淡淡的云,轻轻的风。
“武安君不担心吗?马上会下大雨。”延陵钧道。
“可以等雨停,或者冒雨前行。”李牧自顾吃菜。
“那怎么行?等雨停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若是冒雨……”延陵钧话说到一半,突然笑笑不再往下说。若是冒雨回去,她肯定要叨念。
簦还没买回来,雨已经开始下了。风夹着雨打在屋外墙角的那丛木槿上,噗哧噗哧做响。
“公子!公子!”李牧跟延陵钧同时回头,见一个小侍跑了进来,身上披着蓑衣,手上捧着簦,却不是刚才的那个。
“你怎么来了?”延陵钧问那小侍。
小侍跑的气喘吁吁,顺顺气,答道:“夫人让小的来给公子送簦。”
延陵钧含笑,又问:“夫人如何知道我在此?
“小的也问夫人,夫人说她猜的。”小侍答。
李牧怔了怔,每次阿梨猜到什么事,找到什么东西,李牧问她如何得知时,她都会说:“我猜的。”
“猜到她肯定又是这一句” 延陵钧笑问:“夫人还说什么了?”
“夫人让小的快点,迟了,公子定让石头去买簦了。”小侍的话音刚落,那个叫石头的小侍回来了,手里捧着两把簦,道:“公子,簦买回来了。”
李牧跟延陵钧相视一笑,对饮一杯无言。
天色向晚,这雨时急时缓,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延陵钧先行回府,走到门口时突然止步,看着李牧道:“在下手上有一卷兵法孤本,当是贺礼了。武安君如今不上朝,平时何时在府,我让人送过去。”
“兵法孤本?” 李牧眼睛一亮,“不必让人送,这么难得的东西,在下择日亲自去公子府上取,顺便,”李牧指了指靠在几案上的簦,道:“还簦。”
“也好。”延陵钧微笑着迈出了饭馆。
李牧盯着雨中延陵钧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刚才竟然看到延陵钧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迟疑。孤本难寻,莫不是后悔了?
冬日里天黑得快,李牧从营地回来后才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天色就已经暗了。忽然,一个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李牧假装不见,看他要做甚。这孩子性子随李原,文静内敛,还有些羞怯。虽然以前见过两次面,可那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孩子根本不记得他。换句话说,他知道自己有父亲,可父亲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大概不懂。刚开始的时候,他甚至很怕这个父亲,每次一见李牧回来,他就会躲到李原身后去。慢慢地,他不再像最初那般害怕李牧,但也绝不敢太过亲近。这两天,他已经连续好几次像现在这样偷偷地躲在门后观察李牧了,然而,他却一次也没走近过,更不敢开口跟李牧说话。李牧等了片刻,再抬头时,小脑袋不见了,李原走了进来,微笑道:“将军,饭菜已经做好了,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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