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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肉肉喵 17159字 2023-02-25

  沈琅珏歪在一边咳嗽,停下来时,面色酡红,眼神却像是死木灰似的,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她虽然不是老人,可她的确已经行将就木。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堂堂侯府的小姐,居然会得了这个病,大好的年华也即将葬送。

  晚萦的语气也温和了下来:

  “据坊间偏方说人血馒头是可以治疗痨病的,只是如今天下太平,皇上以仁治国,京师也少有砍头的人,人血馒头不好弄了!”

  沈琅珏摆摆手,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仲夏时节,午时过后便格外闷热,越是闷热,蝉就越是叫得欢快,叫得厮声裂肺,叫得你烦死了非要想尽办法让它闭嘴不可。窗外种着许多的短苞木槿,一簇一簇的紫色花朵开得煞是好看,天气热得人受不了,可那花不怕,它还是开得那样娇艳,因为它顶上有一大片的梧桐叶,筛下斑斑驳驳的一片日光,将那酷暑挡在外面,只投下许多个指甲盖大小的晕黄色的光斑,在花叶上,在地上。

  可那梧桐树怎的就不怕烈日暴晒呢?

  晚萦不知道,她只知道过不了多久就会下一场暴雨,因为她此时已经感受到了雨前泥土所散发出的特有的腥气,还有渐渐增大的风势。

  那花朵随着枝子在风里摇,可那花瓣长得结实,不会像海棠花或桃花,一摇就落一地的花瓣。

  窗外风吹得簌簌地响,蝉也渐渐噤了声,可屋里由小渐大的哭声却与蝉鸣一般令人厌烦,呜呜咽咽的,听着让人没来由想随便捡个什么东西将哭泣之人的嘴塞住。

  鼓眼睛丫头抽噎着,像是很委屈的说道:

  “那偏方没用,开春的时候刑场斩了一个人,我们王府派人去取了人血馒头,取回来的时候都还是热的,可压根儿一点用都没有,还腥臭得难闻,害得我们王妃好几天都吃不下饭。这么久以来,也不知喝了多少药汤,信了多少偏方……说”

  一声惊雷卷地,整栋屋子都跟着一起晃了晃,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晚萦愣在了当场。

  脑海里电光石火间,一幅幅画面如光一般闪现。

  初春,刑场,砍头,九王府,马蹄声得得,人血馒头……

  “砰”的一声,沈琅珏将手边的茶盏掀翻在地。

  雨点将梧桐叶子和顶上灰瓦打得“哔哔啵啵”的响,木槿也被打得歪来歪去,花心里积聚了些水珠,像是晨露,像是泪珠,花一歪头,就“答”的一下掉在地上,融入满地的流水当中。

  晚萦住的院子离前院远,但还算幽静,若是能找人把院子里的草给拔了,种上些花,也不失为一个雅居。

  院子右边连接着去前院的抄手游廊,廊下挂着吊兰和鸟雀,脚边还放着打理得极好的盆栽,长廊中央挂着灯笼,一到晚上齐齐点亮,朦朦胧胧煞是好看;左边有一道月洞门,墙上攀爬着凌霄,穿过门去是一片竹林。

  幽篁静谧,安宁怡人,最合适一人或两三好友携一壶茶、一枰棋到这里来坐上一整天。

  但此时掌灯时分,没有好友没有茶也没有棋。只有晚萦一人,她是闲来无事,趁着阿雯还在收拾屋子,偷空出来走走,右边那条游廊白日里已经走过了,所以现在就只能走走左边了。

  这竹林不似人力造就,应是随性生长起来的,因为晚萦找来找去没找到路,只能在竹与竹之间挤来挤去,兼之竹叶茂密挡住了去路,晚萦在竹林里深一脚低一脚的试探着,好不容易刚挤上石子路来,就被人给拿下了。

  一人从身后将晚萦的手反剪,疾言厉色的问道:

  “谁?”

  晚萦的双手被迫交叠在身后,她的前胸被压迫在竹竿上,笋箨上那层细细的绒蹭了她一身,她尽力将脸向后仰,避免那笋箨的毛蹭到了脸上。

  制住她的那人力气很大,几乎要将她腕骨捏碎。

  那人身上木叶青竹混合着淡淡熏香的气味,夹杂在清凉的晚风里并不让人厌恶。

  虽被人以这般可恼的姿势压制住,可她没恼:

  “王爷,是我,陆晚萦。”

  慕云时一听,随即松开了手,皱着眉向后退了两步,顺手掸了掸衣衫,不惹丝毫尘埃。

  晚萦迎着月光看他,月光清澈,照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银光,玄色衣衫胸前是金色莽纹的图案,边沿滚了一圈细窄的蓝边,腰间挂着麒麟佩,背月而立,清风盈袖,恍如青荷浴月,竟有几分飘然出尘的味道。

  他长着一张清隽疏朗的脸,下巴微尖,双眉略略有些秀气但却并不女气,双眼晶亮像是藏着两颗最亮的星子。双眼晚萦却忽的想起另一张面孔来,两张面孔隐隐交叠,她竟突然觉得两人竟有些相似。

  不知是慕云时不太善言辞还是觉得和一个外人说不上话。昨晚晚萦爬上他的船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冷冷的,一派不近女色的势头,但又觉得他很是威严,昨晚刘旭阳跑到船上来要人的时候,他严厉极了,像是一头即将对猎物发起攻击的雄狮,气焰如同烈火一般燃烧起来,大有把刘旭阳就地焚烧殆尽的感觉,晚萦那时候全身湿漉漉的只顾着趴在甲板上哭哭啼啼的哆嗦,也没敢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看过他,只觉得他的气势逼人,像是泰山倾覆当头压下,让人不觉生畏。

  不过能让他顺顺利利的答应帮自己赎身却是晚萦没想到的,只是几句“民女无处容身,求王爷救奴出苦海”便成功打动了他,晚萦不太相信慕云时会是这般佛心笃然的人。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低头瞧着她看了许久,船上的灯火和水里的波纹明明灭灭的在他脸上晃动,而他眼神幽暗像是在心底权衡着什么似的,凝睇晚萦良久才答允为她和她丫鬟赎身的请求。

  昨晚晚萦跟着他回了王府,沈琅珏将她安置在了柴房,到了半夜,人声俱灭,四面还透着风,像是个行走的衣架子,身上裹着的湿衣服已经又被穿干了,唯有月光从窗口探入,晚萦害怕得紧,稍一有声响就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几乎都要跳起来,所以顶着原本打盹正酣的看门人怨怼至极恨不能将她从墙头扔出去的目光,她也要出了王府自个儿回去,至少回去了还有人做伴儿。

  能大胆的迎相向他的目光已实属不易,更何况如现在这般上下打量。

  慕云时的目光清澈如水,面对着开始时气势汹汹的刘旭阳的那种戾气消失不见:

  “陆姑娘为何昨晚半夜不辞而别?本王原是打算陆姑娘不必回去了,只消派人去交赎身银子取回卖身契即可。”

  晚萦在心里翻白眼,你家的柴房又黑又冷,我住不惯。

  但此刻她只是笑笑,说还有些事要处理,还有些人要见。

  不知什么时候,圞月悄悄移动了些位置,因为有一束月光照进了慕云时的眼睛里,她侧身,在那一双幽深的双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鬓角微有汗湿,一缕青丝黏在脸上,身上的素纱因为他刚刚的袭击略有褶皱,裙摆蹭着许多笋箨的绒。

  这不是一般的绒,这是一种沾上了几乎能让你抓掉一层皮的绒。

  晚萦自小长在水边,水性极好,八岁以前常跟着村里的垂髫小孩一起去湖里摸鱼,或带着篾篓去雨后田里抓泥鳅,亦常撑着小船去大片大片的荷塘里采莲,看见荇菜也会一齐采回来,卧在莲花荡里剥莲子,把青青莲叶摘下来顶在头上,雨珠打下来哔哔啵啵的,趴在船头上用手把浮萍划开露出清亮的水面,聚拢又变成青青的,又划开……

  家里的茅草房靠着一片山,山上有许多的槐树和枫树,山麓就种着竹子,十株或数十株盘在一起,一抱一抱粗的,很多,盘根错节的长在地里,扎在沟壑旁悬崖边,竹林里有一条从山上延伸下来的浅浅的沟,一年四季都流泻着甘冽的山泉水,沟的那一边一直到山腰都是一片桃林,桃林里夹杂了些杏树,每年到了花期,恍是重重火焰在燃烧,美极了。

  晚萦也是在那时了解了竹箨上那绒毛的厉害。

  家里以前养过一条黄狗,是晚萦从外边草堆子里捡回来的。

  黑亮的眼睛,矫健的身姿,虽说是瘦巴巴的,但它的声音很洪亮,吠一声,能响彻半个山头,它的尾巴像是永远也不会累,永远也摇个不停。要喂它一点吃食时,它讨好的叫,讨好的摇;它做错事要打时,它害怕的叫,害怕的摇。它没有尊严,就像某些人一样。

  黄狗喜欢在竹林里穿梭,再密的竹林它也不怕,它喜欢将野兔野鸡惊吓得满地乱跑漫天乱飞,然后它就兴奋的狂吠。黄狗从竹与竹之间蹭过身子去,晚萦也跟着从竹与竹之间蹭过身子去,黄狗抖抖身体就将全部的渣滓抖了下来,包括竹箨上的绒毛,而晚萦却痛痒得大哭起来。绒毛蹭在脸上,用水洗过之后,也几乎抓挠了一个晚上。

  若不是母亲看着她,她几乎抓毁半张脸。

  晚萦哭着作势要打黄狗,黄狗就吠叫着往种满桃树的半坡上跑去,它跑起来和别个狗不太一样,别的狗是前脚与前脚一起离地,后脚与后脚一起离地,而它却是四只脚一同离地,它跳跃着奔跑,如同山中雾气里矫捷的梅花鹿。

  它没活几年就死了,是被人杀死的。

  杀它的人就是晚萦的父亲。那年闹饥荒,家里最后一点粮食熬了半锅米汤,稀得像是竹林里的山泉水,一眼能看到底的,几粒指头可数的米粒静静的躺在锅中央,水波动着捞了许久也捞不进一粒米到木勺,全家人都面有菜色,黄狗也饿得歪歪倒倒,人饿得没法子全家出动满山坡去找野菜,狗饿得实在没法就去外面偷食,被人打得断了一条腿,其实那时候哪有什么食可偷,不过是别人也垂涎着这一条瘦得皮包骨头的狗罢了!

  它逃脱了别人的非难,却挣脱不了自己人的毒手。

  父亲抓着它脖子后的皮毛时,它“恩恩”地叫,它两只细瘦得像是两根木棍的后腿凌空蹬着,被人打断的那一条前腿无力的耷拉着,另一条前腿向下扣着,微微的收缩。它还在做最后的无望的挣扎。

  它亦绝望于自己即将被残杀为羹的命运。

  它的眼睛很黑很亮,眼睛下的一撮毛湿湿的,湿出两个倒着的尖尖,就像是戳人的红缨枪的尖,这么多年还一直在晚萦的心里用力的戳着。

  小黄狗临死前望了一眼晚萦,大概在它心里她是它最后的希望,可是望着全家瘦骨嶙峋的脸,八岁的她能做什么?她不能改变父亲的决定,她不能叫全家人去饿死只为了保全一只狗,何况她尚且六岁的妹妹又做错过什么?就算它不死在父亲手里亦会死在别人手里,这个时候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因为他们已经开始不顾一切觊觎任何一个可以猎杀的活物,只为了自己能够多活一刻。

  小黄狗没有错,人也没有错,到底是谁错了?

  狗啊,下辈子你可千万别变狗了!也不要变人,因为人也过得太苦了。

  小黄狗被勾住下巴吊在屋檐下,鲜血从它喉咙渗出来,顺着胸脯流了满地,形成了一个浅滩。被剥了皮后的它显得更加瘦削,吊着就宛如一根麻绳在空中微荡。

  晚萦躲进屋里哭了许久,黄狗炖的汤她没喝一口肉亦没吃一口。她忘不了它临死前眼角下湿湿的尖锐得像红缨枪的尖尖,它的眼睛很黑很亮,它的眼睛里流下过晶莹的泪水。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入睡便会梦见它,它在山坡上像梅花鹿那样跳跃着奔跑,一转眼却又被勾着喉管挂在了屋檐下,很多人面色狰狞的拿着尖刀争着要去剥它的皮,它的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到最后竟然流成了一条河,把所有人都淹没了。

  它到死也没个名字,他们一直都叫它小黄狗,它小的时候叫它小黄狗,后来它大了仍旧叫它小黄狗,至死,都叫它小黄狗。

  没过几天,父亲便将她卖给了路过的鸨儿,她是专门在饥荒时赚钱的,这种时候可以花最少的钱买更多的姑娘。

  晚萦觉得自己也如小黄狗一般被人拆解入腹了。

  她觉得那是报应,是小黄狗临死的那一眼对她的诅咒,诅咒她的沉默不语见死不救,所以面对她的苦难,每个人也都沉沉不语。

  从那以后,晚萦再未养过狗,也从未吃过一口狗肉。

  往事历历,早已如烟远去,但一想起,便觉得心上也像是沾染了那竹箨的毛似的,痛痒无比,却偏偏又抓挠不得。

  那竹箨的绒毛碰了一次,终身都忘不了,一想起来,晚萦便觉得满手满脸都又隐隐灼烧痛痒起来了,一直要灼烧到心里去。

  那竹箨的绒毛或许便是它对自我的保护吧,饶是再温柔,也会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慕云时“咳”了一声,晚萦才陡然惊觉自己已出神许久。

  自己怎的无端端的想起那久已不见的梦境来?就因为这数片剥落的笋箨,或是这蹭上裙角的令人碰之骇然的绒毛?

  她随着慕云时的眼光向下看去,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腰际,赫然双颊微红,牵起一旁的衣料遮住了那裸露的地方。

  原来在刚刚她不顾竹林茂密在其间穿梭的时候腰际的纱料被竹上的枝丫划破了,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腰肢来。

  气氛随即变得窘迫起来。

  即便是在烟花之地呆了十年,但也从未在任何男人面前袒露过身子,何况还是个不甚熟悉的男人。

  慕云时很快移开了眼睛,他问:

  “陆姑娘家乡何处?”

  “苎萝。”

  晚萦从原路返回到院子的时候,正好碰见前院的丫头提着食盒来送饭。

  一盏碧涧羹,一碟牡丹生菜,一盘莲房鱼包和一份松黄饼,装碧涧羹的盖子一揭开,淡淡的味道飘出来,晚萦轻皱着眉将脸扭到了一旁:

  “我不爱吃芹菜。”

  提着食盒的黑丫头没好气的道:

  “你不喜欢?我们想吃还没得吃呢?你是什么身份的人还如此挑挑拣拣?我们忙到现在脚不沾地连口水都没喝,忙到现在还得大老远来这儿给你送饭,你倒好,不说我一句好倒数落起我来了。芹菜怎么了?皇上次次来咱们王府,指明儿了要吃碧涧羹,难不成你比皇上还要金贵些?”

  许是一口气说得太多太急了些,那丫头的脸变得黑红黑红的,歇了一口气又继续抢说道:

  “既然姑娘嫌弃我,那明儿我就请王妃亲自来给你送饭好了!”

  说罢,就像被人戳了几下的癞□□,气鼓鼓的就要走。

  阿雯叫了一声“喜儿姐姐”就要追上去,却见那喜儿走了两步又退回身来,余气未消道:

  “差点儿忘了,刚刚王爷和王妃用膳时说了,叫我通知姑娘明中午去前院一起用膳。”

  阿雯又叫了一声:

  “喜儿姐姐,别生气,我这里前几日得了些山榴花胭脂,我也用不着,你就拿去用吧!别和陆姑娘一般计较,她初来乍到,不懂咱们府里的规矩,还请你多担待些,也请姐姐明天早上早些来送饭,别在王妃面前去惹她不开心。”

  边说着边在她带来的包袱里摸索,摸索了一会儿,将一个釉着山芙蓉的精致小白瓷瓶从缠绕着的衣服里拽了出来,用力之大,就像在拽一根扎在地里半朽不朽的树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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